单薄的少年把轮椅停在窗边,他正端正地坐在轮椅上,垂着头,阖着双眼,浅棕色的发丝反射着日光,黑衣下的皮肤因为常年待在室内而显得格外苍白。
在不睁开双眼时,小殿下简直精致得不像是凡人。
撒迦利亚知道这是殿下正在操纵傀儡的状态,他把意识投射到了那只人偶的身上——想必是因为人偶移动方便,便于跟在小公主身边吧。
此次事件的大致情况已经由信鸽的成员传达给了大主教,当时撒迦利亚就在主教身边,也听到了只言片语,根据自身对王室的了解,他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小公主闯入了亲王殿下的书房,触碰到了有危险的神恩产物。
皇储的安危涉及到了整个帝国,大主教当时就低声斥责,而随着主教赶到圣堂的修士们也难免有微词,只有撒迦利亚保持沉默,心中酸楚。
上一次也是这样,那只鸽子分明是公主殿下先捡起的,但他周围却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小亲王的疏忽……
他们甚至认为这是,小亲王的刻意谋害。
这样的言论从公主降生以来就从未停止过,拥有“信鸽”的亲王殿下对此一清二楚,只不过他毫不在意,甚至还在来信中把它们当成是笑话。
然而,撒迦利亚做不到,他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这种污蔑的言论,不论它的来源是无知还是恶意——
最紧张小公主的明明就是殿下自己,他从未对自己的遭遇有所怨怼,更不可能因此而迁怒王室,他甚至连当年与他同去圣堂的帕西瓦尔都原谅了!
小亲王最看重的就是他的亲人,希望小公主能领悟到殿下的苦心,从此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撒迦利亚小心翼翼地走到小亲王的身侧,就这么默默地守在他的手边。
殿下的手是制作人偶与控制傀儡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则修剪得圆润整洁,掌心和手指上留着磨损和牵扯丝线带来的痕迹与茧,这根本就不像是寻常贵族的手。
也就在撒迦利亚盯着这只手出神时,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撒迦利亚,怎么连你也来了?”
撒迦利亚立即回神,他对上了殿下湛蓝的双眼,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殿、殿下,我……”
小亲王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不必担忧,这一次爱娜并没有受伤,只是我的过分担忧。”
撒迦利亚下意识就道:“不,不是的,我只是在担心殿下。”
小亲王一愣,看样子是有些诧异:“我吗?我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撒迦利亚嗫嚅片刻,随后才道:“我只是觉得殿下很疲惫。”
其实刚才那话一说出口他就感到了愧疚,他竟然丝毫不担忧小公主,只想着殿下,这样是不对的。
小亲王又笑了,这一次他湛蓝的眼眸中像是有光——不是来自窗外的阳光,而是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感觉。
他说:“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还好。”
这一刻的撒迦利亚只觉得胸口鼓噪,好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涌上他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了藏在心里已久的话:“殿下,我能……能请您允许我,尝试着治疗您的双腿吗?”
*
忙碌的一天好歹是顺利过去了,这一晚缪宣留宿在王宫中,预防着所有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神恩是神奇莫测的力量,他不能肯定小表妹完全没有遭到暗算,只好在事后做紧急补救。
更换留宿场所并不意味着缪宣就能彻底摆脱工作了,老管家紧急送来了锡兰郡的相关事务,黎明信鸽的联络人“天鹅”也带来了待批文件,两者合一就是厚厚一沓的文件,一同堆在缪宣的桌面上。
缪宣:“……”
已经开始怀念上一个世界了,论自律的弟子们有多好用,希望下一个世界有信息网,请给我一个咸鱼的机会(并没有,下一个世界是究极社畜)。
傀儡贤惠地端来了茶水,甚至还贴心地调整了油灯的亮度,可惜就是没有办法帮缪宣整理文件。
也许再过几年能够让爱娜来帮他,在接触更重要的事务前,可以让爱娜先试着处理锡兰郡的事项。
而且这也是培养耐性的好方法,不过对爱娜来说应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缪宣长长地叹了口气:“养孩子真难啊……”
就在缪宣这么感叹的时候,他的傀儡突然停止了动作,在短暂的僵硬后,重新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杯。
缪宣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他需要完成的待办事项足以占据他所有的注意,他认命地翻开最上方的矿产报告,为艾丽萨诺郡和锡兰郡的合作申请批准条款。
不过在缪宣沉浸在办公中时,他的傀儡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寻找到一个可以看到主人的角落停留,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召唤。
它就留在主人的身后,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电灯泡带来的热意正远远不断地从灯罩中溢散,遍布了丝线的宫室中连一只误入的蛾子也无,明亮的光线拖曳下长长的阴影,它把主人的影子安放在傀儡的身上,又让傀儡的影子彻底融入了黑暗中……
在一片寂静里,套房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再轻微的声音在深夜中都显得格外刺耳,缪宣当即就扔下笔,让傀儡伪装的女仆打开大门——其实不伪装也没关系,赶来传递信息的是信鸽的成员,她早就见过傀儡的真面目了。
“殿下!”侍女也不耽误,她直接道,“公主殿下发热了,陛下正召集医生们会诊。”
缪宣一惊:“爱娜发烧了?”
侍女:“是的,但医生们给出的初步诊断结果很乐观。”
缪宣当机立断:“我这就去爱娜的寝宫,你先代我汇报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