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岚风散去,清扬浊降后,在重新恢复透彻的天幕正中,一位昂藏男子持剑凌空,青衣墨发,明亮的光芒跳跃在他的剑锋上,勾连出星辰的模样。
夜幕的昏沉确实遮蔽了来人的面容,但气机是无法做伪的,那致清致净的气息就这么明晃晃地印在天穹上,不知点燃了多少人的回忆。
年轻的新秀们不明所以,年长的修士们却无一例外地陷入了震惊,他们当中也许确实有人不曾见过这足以开天辟地的剑势,但这个破坏了云岳川的不速之客——
怎么是他,竟然是他!
谁会忘记这个人呢?
忘记这个天赋异禀、百年修得神游太虚的剑修?
还是忘记这个性情独特、却让同辈难以望其项背的白阀郎君?
亦或是忘记在三族大乱前,镇守在白阀道场前寸步不退的道主族弟?
那可是在妖族大劫时,一人一剑镇守霞关,舍生忘死,斩杀了大道合一天狐的破天剑白宣——他竟然没有死?!
不,破天剑早就死了,这世上也不再有“白宣”这个人。
这个立于天穹中的男人轻声笑了笑,对着漫天的修士道:“在下无名剑宣白,冒昧拜访,还请见谅。”
倾天之剑,原来是这样的。
吴鱼溪躲在隐蔽敛息的阵法中,看着天地之间的神妙异变,目眩神迷。
而在这被震慑的短暂怔愣之后,紧接着涌上她心头的就是前所未有的担忧——师父他,竟然对着五大门阀做出了类似宣战的举动。
他们会杀了师父的吧,这些世家门阀的修士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挑衅,现在的平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后,一定会……
“宣儿,你来了。”云雾消散后,白恕最先抬起手,骨筹随着他的动作而环绕在天穹中,悄无声息地包围上缪宣,“果然是为了玄武遗蜕么。”
缪宣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是的……我本来不想这么直接的,但是没有忍住。”
白恕一愣:“为什么呢?”
缪宣直接道:“我不会允许你们分割玄武遗蜕。”
白恕还未说什么,周阀族长便第一个跳出来,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叙旧,他惊怒道:“白宣,你竟然叛出了家族!你身上还有猰貐的气息——偷走猰貐的人是你!”
缪宣看了他一眼,坦然承认:“不错,不仅仅是猰貐,还有白凤羽和梧桐,全都在我这里。”
此言一出,便立即激起了轩然大波,在场的修士们绝大多数都是从当年走来的,他们曾见证过一切汹涌的波澜,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在当年曾是“白宣”的旧友。
有什么是比破天剑死而复生更令人惊讶的吗?有!那就是破天剑叛出家族,与昔日的兄长分道扬镳,甚至一手造成了这数十年来的人心惶惶。
“凤羽梧桐——那勾结魔族呢?!”殷阀家主厉声呵斥,“难道你不仅背叛了世家,还背叛了人界吗!”
缪宣颔首:“也可以这么说。”
在世家道修们看来,这种姿态不亚于承认罪状,在极度的惊愕之下,这些有一定资历世家修士们纷纷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人数之多,足以证明当年的破天剑是多么的辉煌耀眼。
他们或是惊骇难掩,或是痛心疾首,还有憧憬破灭、偶像陨落的愤怒和失落,以及仍然心绪混乱的,不可置信的,坚信另有苦衷等等,其中甚至不乏失魂落魄、单恋破碎的……
吴鱼溪:……?
等一下,这怎么有点不对味啊。
缪宣这照单全收的模样反而让殷阀的家主哑口无言,此时程阀家主终于开口:“白宣——不,既然你自称无名剑,那么你又想要做什么?摧毁云岳川吗?夺走玄武遗蜕吗?就凭你一个筑紫府?!”
白恕微微皱眉,心念一动骨筹便瞬间围住了缪宣,这既是拘束也是保护:“宣儿,最后一次……束手就擒吧,不要让我为难。”
缪宣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我不是来此夺走玄武遗蜕的,我也没有摧毁云岳川的意思,我只是来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
别说听不明白的世家修士了,就连吴鱼溪都有些懵然,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师父隔空对她就是一点——
一股无形的距离直接揪起旁观模式的鱼溪,隔着千万里的距离把她丢到了天池玄冰的正中央,按理说还未完全出世的玄武遗蜕外是有重重禁制的,但它们在鱼溪的面前尽数失效。
而随着吴鱼溪的靠近,她手腕上的白凤羽早已悄然退去,而冰层之下青光大盛,流水状的纹路凝聚在半空中,共同卷缠上鱼溪,把她拉入了冰层下的龟壳中!
随着鱼溪消失在龟壳内,上古禁制重新封闭,那来自上古的灵息欢欣地沸腾起来,厚重与生机的气机交缠蔓延,仿佛藤蔓般生长,它们虽然仍旧薄弱,但这一切的变故,无一不证明着那唯一正确的答案。
“玄武转世!”
几位家主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他们神情各异,殷阀族长是认出了这个在登龙门上表现出彩的女修,而吴阀的家主则是认出了自己家的分支血脉,两人那心中的复杂真是一言难尽。
这倒是连白恕本人都未曾料到的变故,他只知道白宣选得弟子资质上佳,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准地就找到了玄武的转世。
这一点连手握人族气机的他都推衍不到。
这是怎么做到的?是命运如此,还是借助了其他的预测手段?
缪宣大概也能猜到白恕的心思,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对着白恕笑了笑。
神兽永远是他们遗蜕的主人,不论转世后修为如何,他们能没有任何障碍地吸纳遗蜕,以及潜藏在遗蜕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