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那次“砸窑”说起。
民国十七年三月十二,诸事不宜。
大当家说:天儿不错,带兄弟们出去劫个道吧。
我叫刘忆,乳名小五,当年2o岁,是个棒子手。
所谓“棒子手”,就是土匪绺子中最底层的小喽啰,没有枪,出去抢劫绑票,只能拎一根木棒子。
东北土匪绺子的规矩,抢了东西,有枪的才能分赃。像我这样的棒子手,管吃管住,就是分不到东西。所以想要过上好日子,先就是弄一支枪。
那天一大早,大当家“过江龙”就把三十多个兄弟召集起来,临时决定要去劫道。
“我反对!”搬舵先生老史扶了扶眼镜,小声说,“今天不是吉日,明天吧。”
过江龙瞥了他一眼:“你找死啊?”
老史赶紧说:“我刚刚算了算,只要避开东北方向,就没事。”
就这么,诸事不宜,我们还是出了。
当天下午,我们在三道梁劫了几个毛皮贩子,得了二三十块大洋。就这么一直晃悠到天擦黑,大家饿得肚子咕咕叫,只能垂头丧气往回走。
刚走到山脚下,前面探路的人忽然报告:张家大院好像有灯光!
张家大院就在山脚下,两年前西山来了一大帮土匪,将张家三十多口人全部杀死,劫掠一空。从那之后,张家大院就荒废了。
过江龙拍了拍脑袋,对大家说:“兄弟们,赚钱的机会来了!”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害怕,这大半夜的,荒废两年的张家大院,能有人住吗?
小喽啰没有话语权,只能跟着走。在张家大院外的小山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已经废弃的院子里,似乎有人烧起了几堆篝火。
也许,是外地的马帮迷了路。
我们在距离院子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四散开来,围住了整个张家大院。
“砰砰”,过江龙连打两枪,大声喊:“院子里的朋友,我是过江龙!今天不伤你们性命,把枪扔出来,把钱交出来,咱们都轻松。”
院子里寂静无声。
一阵夜风吹过,我感觉后背冷,不是好兆头。
“小五,你过去看看!”过江龙话了。
我心里暗骂一句,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紧手中的棒子,慢慢朝着院子走去。
刚走了两三步,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我耳边飞过。我当场愣住了,两腿抖,差点尿出来。
“小五,快回来!”炮头双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甩进了后面的草丛里。
我还没起身,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张家大院的院墙上,出现了十多个黑影,朝着我们不断射击。
过江龙赶紧命令反击,一瞬间枪声大作。
当了一年土匪小喽啰,这样的阵仗,我还是第一次见。当然,身为一个棒子手,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消停了。
院墙上的黑影都不见了,院子里寂静无声。
过江龙不说话,大家也不敢动,就这么趴在地上,冷得瑟瑟抖。
等了一炷香时间,院子里传来一声枪响,之后又没声了。我相信,过江龙也很懵。
打地主大院叫做“砸窑”,有武装保护的地主大院叫做“响窑”,据说大当家砸过不少响窑。
但是,像这种早已荒废的“鬼窑”,他也是第一次动手。
又等了一段时间,院子里依然没动静,大当家扭头搜寻了一下,盯住了我。
小喽啰,就活该去送死。
“老大,一个人去,腿抖。”我小声说。
“瞧你那出息!”过江龙叹了口气,“徐胖子,你跟小五一起进去。”
徐胖子也是棒子手,矮胖矮胖的。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拉着脸说:“小五你行,真够义气!”
大月亮挂在半空,月光洒进张家大院,清冷清冷的,说不出的诡异。
我和徐胖子悄悄摸了过去,趴在门缝朝里面张望。院子里的篝火已经灭了,刚才和我们枪战的人,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我们顺着院墙绕了一圈,现东北角有棵大树,已经砸在了院墙上。
顺着树爬上去,我和徐胖子一前一后,跳进了张家大院。
里面比我想象的要荒凉,杂草长满了半个院子,两间偏房已经塌了。
月光照在院子里,杂草被微风吹动,也能看清楚。几个屋子的门都开着,但丝毫月光也没有照进去,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