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宇点点头。他去补交个作业。
苏燎从自己桌肚里抽出一张报名表:“巧了。”
“来来来,特长生——”苏燎嘴角勾起一抹揶揄,故意强调了一下这三个字,“帮我把这个交给物理陈老师。”
俞宇竖起一根中指:“刚叫别人少使唤我。”
“哎——别人使唤你,和我使唤你,那能一样吗?”苏燎挤挤眼,“咱俩什么关系啊?”
俞宇冷漠:“普通同学关系。”且强调了一下“普通”二字。
苏燎嗤笑一声,起身,一手拿着报名表,一手按到俞宇肩上:“那这位普通的同学,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教学楼。
今年秋天来得晚,明明都要入冬了,才有了一点秋天的感觉。综合教学楼到德育楼办公室的那条路两侧,种满了梧桐。俞宇突然现,原本青黄相间的叶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黄了,在阳光下亮得光。俞宇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像这天气一样,终于明快了起来。
——“别整天‘特长生’,‘特长生’地使唤人家。人家特长生也是有名字的,是吧,宇哥?
俞宇在心底把这句话又回味了一遍,胸口“砰砰”跳着,一撑扶手,一口气蹦下最后五级台阶。苏燎也跟着蹦了下来,下巴差点没磕到他的后脑勺:“靠。”
他双手很自然地搭在了俞宇肩上,扶了一把,苏燎顺手捏了一把对方背部:“咦?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还瘦了呢?”
俞宇只觉得肩胛一阵酸痛,忍不住龇牙咧嘴,差点没一手打回去:“我——次奥,你别碰我!”
“痛?”苏燎敏锐地皱起眉头,“不太对吧?你放松了没有?泡沫轴多滚滚,多做拉伸啊?”
俞宇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知道了,这还用你说?”
“来,我给你捏捏。”苏燎在他身后伸出“魔爪”,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脖子,俞宇就逃命似的跑了出去。苏燎在身后放声大笑:“我和省队理疗老师学的手法,人家对外收费68o一小时呢,我免费给你按啊!”
俞宇跑出老远,才回过头笑着骂道:“你倒贴68o我考虑考虑。”
路上又起风了,两旁梧桐“沙沙”作响,俞宇又闻到了一缕被水沁湿的桂花香。他看着苏燎慢悠悠地走过来,秋季校服拉链开着,松松垮垮披在肩上。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擒着一个浅浅的弧度,眸子极清亮。又是一阵风拂过,他身后梧桐叶旋转着落下,像一场明黄色的雨。
俞宇眨眨眼,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那一幕就好像相片似的刻进了他的脑海。毫无理由。很多年后,每当他回想起宁海二中,先想起的既不是游泳馆,也不是图书馆门口的地标雕塑,而是那条梧桐叶漫天飞舞的小路,以及那个向他走来的少年。
苏燎肩膀比例练得特别好看,腿又直又长,能把那一身“娃哈哈ad钙奶”校服穿出时尚大片感的,二中上下仅此一人。
*
自从跟着阎正开始训练长距离游泳,俞宇觉得时间好像被拨了“快进”。明明他才刚精疲力竭地从泳池里爬起来,再一睁开眼又到了一天训练的时间。
他开始沾着枕头就睡,上课偶尔补个觉,看到东西就吃,不放过自己能摄入的任何一份蛋白。
转眼,十一月,期中考。
教育体系近几年改革,学校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公示学生考试名次,而是“隐私化”处理。每次大考完,大伙儿们挨个儿去班主任那边领取一张列着各科成绩的“小白条”。学校的目的,是减轻学生之间互相比较的压力,但排名永远是二中人热衷八卦的话题。
消息很快传出来了,七班这次第一不是苏燎。
“哟,”俞宇转过身,胳膊肘撑在对方的书桌上,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学神也会考砸啊。”
“是啊,学神也是会考砸的。”苏燎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学神考砸也有年级三十六,这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应该操心的事吗?”
俞宇:“……我是倒数第十八谢谢。”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苏燎摆了摆手。
俞宇领着他的“小白条”从班主任叶静那儿出来的时候,碰巧看到对门的语文老师正在批评苏燎:“你这个分扣得冤不冤啊?以前作文都57,58的,这次直接42。我看了都替你心疼!”
俞宇在门口悄悄停下脚步,支棱起了一只小耳朵。
原来是把语文作文给砸了?
语文老师苦口婆心地劝道:“标立异也要挑时候,大考尽量求稳。遇到欣赏你的老师,分数自然高,但遇到不欣赏你的老师,这分扣得太可惜了。我帮你去问过了,这次联考阅卷的是十三中的一个女老师,怀着孕呢,见不得你写的这种东西。”
俞宇心想,他们这次期中考作文有一则阅读材料,材料中简述了一则医疗记录片中的故事——母亲怀孕时检查出了癌症,可她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而放弃治疗,在孩子出世不久后便去世了。作文要求结合阅读材料,写一篇8oo字作文,题目不限。
他收回小耳朵,忍不住好奇起来,苏燎到底写了些什么“标立异”的东西?
语文老师提出要求,希望苏燎这周的随,将期中考作文重再写一遍。恰好,二班语文老师往门这边走来,俞宇不方便继续杵着偷听,只好迈开腿走了。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苏燎说——再写一遍我也会这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