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檐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手机响了足足半分钟,她才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她穿着真丝睡裙,住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吃着酒店刚刚送进的晚餐,手边的红酒曾是半学年的学费。
这是她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生活了,可即便住在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站在三十三层楼上俯瞰渺小如尘的世界,也依旧无法躲掉过去牢牢困住她的脚踝的来自血缘的荆棘缠绕。
她刚刚还觉得一切都很好,突然之间又感到自己在一瞬间腐烂了。
“囡囡,今年不回来呀?”母亲柔声问她。
她很轻地回一句:“嗯,公司有点事,我在衍城出差。”
“妈妈想你了,”母亲说,停顿片刻,补充一句,“爸爸和弟弟都想你了。”
她掐着眉心,并没有因为这片刻的温情而感觉到放松,只觉得脑袋里有根弦一直紧绷着,她的声音也是绷紧的:“我有空就回去看你们。”
“你就是躲着不想见我们吧?妈妈知道,家里人都没用,帮不了你……”
她闭着眼,脑袋里的那根弦狠狠颤了一下,仿佛终于等来了正戏,她面无表情扯了下唇角:来了。
“你赚那么多钱,是怕我们花吗?”母亲深呼一口气,“囡囡,妈没有文化,但也知道,做人要讲良心,你当年……”
这漫长的语言审判长达半个小时,她很想不管不顾挂掉,但想到接下来更多的麻烦,于是放在旁边,任由她这么说下去。
她并不想听,闭着眼,出神在想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梁思悯。
第一个给了她体面的人,第一个真正尊重她的人,第一个伸出援手,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
她捂着脸,感觉到灵魂都在惊痛。
直到电话挂断,她都没有回神。
门铃响了,她麻木地起身去开门,徐新越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让进?”
她这才侧身。
很快,两个人抱在一团,炽热的身体,没有言语的,沉默的……苟且。
她只能把这个叫做苟且。
天花板吊顶繁复的花纹变得模糊摇晃,她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想到梁思悯结婚时候发的照片。
她记不清那个人具体的样子了,因为梁思悯总能把周围一切都映衬得黯然失色,只记得她站的地方,灯光璀璨,明媚得刺眼。
她好像总是站在光里。
而自己好像总是站在阴影里。
“我不会再帮你了。”结束后,胡檐月捡起自己的衣服,又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床头。
“服务费。”她说,
她穿上衣服,离开的时候,徐新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以为梁思悯还会放过你?”
胡檐月低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想先自己放过自己。”
顺便提醒他:“你斗不过她的。放弃吧!蚍蜉
撼树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要对付她,是季家要对付她,你以为她抵抗得了一整个季氏?梁家要玩完了,到时候梁思悯屁都不是。”
胡檐月只是个小小游戏公司的老板,她对衍城的商业版图一点也不了解,她来这里,无非就是寻求合作和帮助,她记得自己站在明达大厦的楼下抬头往上看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那栋楼如何壮观,是自己如此渺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向命好,而你一直运气挺差。”
徐新越怒道:“你……!”
胡檐月离开了酒店,拖着自己东西很少的行李箱,外头风雪很大,就像她曾经无助走在南城街头的感觉,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