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偷东西,邻居送来的饭菜也并不都是鲜营养,小小的孩子瘦得很,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一起,费力地用着对他来说过大的筷子和汤勺,一口一口踏踏实实吃饭。菜很香,鸡腿也很香,他问袁磊:“嘉嘉姐去哪里了?”
袁磊实在不想再重复一遍,索性不回答,出去抽烟。隔着纱门等二娃子吃饱了才进来,把人拎自己跟前,说的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事。
袁磊:“孤儿院你不想去对吧?”
二娃子点头。
袁磊:“你想上学吗?”
二娃子点头。
袁磊:“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在这一带如果不肯屈服估计混不下去,而我有朋友正好想资助一个聪明的小朋友上学,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你说呢?”
二娃子好久没摇头也没点头,袁磊握了握他的手,小男孩嚅嗫:“我要叫他们爸爸妈妈吗?”
“这个不一定。”袁磊说,“他们不是为了这个,他们家以前有个小姐姐,才比你大一点就生病走掉了,他们一直很难过。”
二娃子脸上露出一丝难过。
袁磊看了看他,继续往下说:“他们不想再继续难过下去,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说的话你现在不一定能理解,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他们是好人,会善待善良的孩子,如果你同意,从此以后你会有一个家,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两样地长大,叫不叫的,随你。”
其实情况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并不是那么凑巧一切都水到渠成,袁磊也不可能给这城市里每一个二娃子都安排人生……他凑到光下端详小孩眼睛上的伤,不禁说出口:“她很担心你。”
那小丫头为了这个小孩挨了几回疼,这小孩也有良心,所以他愿意四处张罗一回,不然心里总有个疙瘩实在不舒服。
人是以前办案时候接触过的,夫妻俩都是知识分子,恩爱和睦,女儿心脏病早逝后他们成为虔诚的佛教徒,一直在资助贫困儿童并且希望能再收养一个孩子。这事讲究缘分,袁磊带夫妻俩远远地看过一次二娃子,这些年他们也走过很多福利院,见过很多等待领养的孩子,唯独二娃子让他们觉得投缘。
二娃子抠着手指头问袁磊:“叔叔,要是我不乖,他们会不会打我?”
他跟着孤儿院那帮小鬼混久了,自然也听过这些话,袁磊知道,他在害怕。
袁磊想了想,告诉他:“我小时候调皮我妈用皮带抽我,这很正常,老一辈常说不打不成器,难道父母眼看着孩子不学好却不管吗?如果你哪天考了一百分他们还打你,那才是不对的。”
二娃子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警察叔叔,没想到他也有挨打的一天。
“还有什么要问吗?”
二娃子摇了摇头,低头玩手。
这是大事,再小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顾虑,袁磊没急着要答案,捏捏他的脸:“如果想好了,就来找我。”
春节长假的前一天,阿毛给他的仙人掌浇水时看见楼下来了个小孩,他跟袁磊说:“这孩子还等嘉嘉呢?”
袁磊听了没说话,拿着车钥匙下楼。看见二娃子时他笑了,从来脏兮兮的小孩居然换了身干净衣服,身上有种沐浴露的香味。袁磊朝他伸出手,二娃子表情严肃地牵住了。
***
而在这一天的b市,艾欣秀和徐元深在家大扫除,嫌艾嘉碍事,打电话叫李浩拎走了。艾嘉正儿八经地在李浩的画室里支起一张画板,用荼白打底,画到三分之一时暴躁地摔了画,只能乖乖捧着颗假苹果坐下来给李浩当模特。
这是李浩专属的画室,什么都有就缺模特,大画家被艾嘉的画逗得不行,手指颤地指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圆圈问艾嘉:“人脸?山顶洞人吗?”
艾嘉哼了声,保持了一个模特的专业素养,举着苹果没动。
李浩见好就收,快在画纸上打草稿,艾嘉的脸是没有丝毫生硬线条、质感圆滑的弧线,他很熟练地垒砌排线,画室里放着十二年前某个红台湾女子天团第七张专辑里的某摇滚情歌,空气中有淡淡的丙烯味,冬日的暖阳洒在女孩年轻的脸上,投射出最自然的明暗交界。
艾嘉上下嘴皮几乎不动地说话:“今年把我画胖一点,要像年画娃娃那样可爱,我爸说我最近瘦成鬼。”
李浩点点头:“行。”
李浩每年春节前会给艾嘉和钱珊各画一幅人像当做年礼物,存到现在她们俩各有一本厚厚的画册。小时候这个礼物显得十分朴素,长大后李浩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追捧的天才画家司荼,他这份年礼物就成了艾嘉和钱珊手里的宝贝。两个姑娘不止一次私下商量,如果哪天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惨遭全世界反对决定为爱走天涯,就把浩浩的手稿放网上拍卖了,估计能好吃好喝过几年。
艾嘉对于自画像的要求每年都不同,小的时候会说你把我画美一点,大了以后总说的是:“你把我画小一点。”
李浩看了看艾嘉,说:“你最近是瘦的太狠了点,脸都凹了。”
艾嘉说:“可能是运动量大了点。”
她最近在夜跑,以前打死她都不敢夜里独自出门,现在倒是跑出了兴致,全套装备买了不少,越跑越带劲。说来还得感谢某人,治好了她那怕鬼的毛病。他说的有句话她记得特别清楚,恐惧是因为对事物的了解不全面,她那么怕鬼,因为从不了解鬼,但鬼是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