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在小本子上写:我心中的刑警瞬间从神坛掉落凡间。
大家分派任务,出去蹲守,袁磊和阿毛则代表整个刑警队出席某个葬礼。艾嘉的停下来,问阿毛:“谁的葬礼?”
阿毛挺郁闷的,告诉她:“前几天出任务,有个兄弟运气不好,没抢救回来。”
前几天?艾嘉回忆一番,知道是哪天了,他们深夜出去扫黄扫毒,袁磊回家后心情不好,她还画了乌龟逗他开心。
艾嘉跟出去拉来车门,问:“我能一起去么?”
袁磊看着她:“这事也要写小说?”
“不是,我想送送他。”
“……上车吧。”
车子停在山下,有许多穿警服的人与他们同道而行,这片墓地是扩的,施工还未结束,道路并不开阔平坦,袁磊走在前头,与人谈起烈士家属的待遇,艾嘉一个没注意踩在软泥里,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她用手撑住了才避免摔倒。袁磊回头看见,与那人分开,走过来拉起艾嘉。这天的天空没有云,蓝的纯粹,他咬着烟,拍干净艾嘉掌上的泥,握着她的手腕继续前行。
艾嘉走着走着,眼眶慢慢红了,她怕被他看见,一直低着头,他也没在意,眼被烟迷住了,辣得难受。
这条路,他不止走过这一回。
身边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突然重重地吸了下鼻子,他这才低头瞧她,晃了晃她的手腕子,艾嘉没抬头,哼哼着:“我没事。”
可话里藏不住悲伤。
他停下脚步弯了腰,透过她的刘海看进她的眼,微微一愣,问:“哭什么?”
艾嘉摇摇头:“我没事。”
墓碑立在高处,照片上烈士的脸很年轻,他在笑,看着这座大山。他的婚妻子已经哭干了眼泪,跪在墓前一遍遍摩挲他的照片,有领导过去搀扶,她甩开了,说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艾嘉站在袁磊身后,拉着袖子抹眼泪,所有人脱帽敬礼,她看见袁磊站直了身子,右手举起放在太阳穴下。
下山的路上,袁磊告诉她事情的经过。
市里联合作战打击黄赌毒,袁磊他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毒贩子,那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根本不怕警察,直接开枪跟他们打起来。这是袁磊当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贩毒分子。领导安排任务,他带着人蹲守后门,看着特警一队从前门突破,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有人中弹了。
狙击手就位,从高处击毙了毒贩。穿深色作战服的特警被抬出来,子弹直接打进脖子里,那血溅得到处都是,袁磊捂住了那人的脖颈,大声吼着:“送医院,快!”
最后没能救回来,他们当警察的,遇见这种事都只能这么说:运气不好。
艾嘉听了一路,鼻子一吸一吸的,慢慢地抱住了袁磊的胳膊,像抱着浮木。袁磊呢喃:“你别哭啊,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艾嘉猛地抬头瞪他,张嘴想骂人,还是忍住了,依旧紧紧抱着他。阿毛从后面跑过来,拿眼询问他队长,袁磊无奈耸肩:“吓着了。”
阿毛开导着:“嘉嘉啊,别怕啊,晚上毛哥请客吃火锅啊。”
艾嘉摇摇头:“我不去。”
***
晚上艾嘉关了手机在家码字,几个小时过去文档还是空的,袁磊在沙坐下,提起她,说:“要不要谈谈?”
艾嘉点点头,抱着抱枕坐在他身边,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吸着鼻子忍住哭,说:“我爸爸也是警察,也死了。”
袁磊愣了愣,告诉她:“艾嘉,你爸爸叫徐元深,在b市有一个连锁牙科诊所,口碑很好,生意做得很大,你不要吓我,是不是中邪了?”
艾嘉呜呜哭出来:“我还有一个爸爸,我爸爸叫方志义!”
袁磊十分吃惊,抬手摸摸她的头,低声问:“怎么回事啊?”
他是一点都没听说。
艾嘉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也不知道……我都没见过我爸爸,只知道他是个刑警,在我出生前就牺牲了。”
袁磊终于知道这丫头为什么非要待在刑警队受虐了。
“没有去扫墓吗?”
艾嘉摇摇头,哭得更伤心了。
袁磊皱起眉,这丫头说的事不太寻常,听着不像普通警察。
“我想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提他,一提我俩就吵架。”艾嘉哭着,“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吃了好多苦,大家都欺负我们,我妈几次职称都没评上,天天上大夜班咳血差点也死了,人家都不信我有爸爸,说我妈不检点,没结婚就怀孕了,小时候她骂过我一回,让我别总闹着要爸爸,我妈特恨我爸,气他冲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娘俩,我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今天我看见那个牺牲的特警家属,就想我爸了,可是我妈早把我爸照片烧了,一张没留。”
袁磊沉默良久,用手勾了一下艾嘉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他的手指沾了她的眼泪,滑腻腻带着温度,她的眼睛被泪水洗得格外明亮,那么近地看着他。
他说:“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艾嘉扔掉抱枕,挺起胸膛,大声说:“是的!我很骄傲!我的爸爸是警察!”
“一件事,你不做我也不做,怎么行?人就在那里,你抓是不抓?我们要对得起身上的警徽。总有人会为了这个国家牺牲自己,换得更多人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