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令人难忘的一次爬山经历,泥泞的山路弄脏了曾璇的鞋,树枝划破了她的裙子,不知名的虫子在她露出来的肌肤上咬了一块一块的大疙瘩,又痒又痛,走到最后,曾璇都快奔溃了,可前面那人没停,较劲似的,她也不能停。
两人终于走到那所学校,都惊了。
根本算不上学校,几间破屋子,屋顶居然会漏水,课桌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但孩子们带着乡音的朗读声,让曾璇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她找到村长,说要留在这里,她不会耕地,但她可以教孩子们读书,她有教师资格证。在那里生了很多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村长粗糙的手紧紧握着她说谢谢,孩子们怯怯的喊她曾老师,往常她根本不会在意的粉头在这里却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山里缺水,她几天才洗一次澡,洗头更是奢侈,学校里好不容易来个正儿八经的老师,全村从上到下都想讨好,于是所有人都省一瓢水出来,装进桶里给曾璇拎来,让她洗头。那一次,曾璇哭了,离婚的时候没流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她进屋找剪刀,没什么型可言,只要剪到最短就好,隔天递给村长一张□□,让村长把钱取出来,该添什么添什么。
村长拒绝了,劝了她好久,这个地方,不是一个人捐点钱就能生变化的。
第二天曾璇自己下山取钱,和上山时不同,她穿村里大姐借她的衣服,有些大,颜色也老气,路上饿了,吃带来的干粮,干粮是两块红薯,这些天,她都吃这个,吃得烧胃也不敢讲,因为还有很多孩子连红薯都没得吃。
镇里只有一个储蓄所,曾璇填了取款单,人家却说一时没那么多钱,要调。曾璇真是大开眼界,只能在镇上住一晚。
那一晚,一直跟着她的大福主动找她说话:“你回去吧,你待不了这种地方。”
曾璇只说了一个字:“滚。”
拿到钱后曾璇回学校,孩子们看见她都哭着跑过来抱她,个子高一点的抱她的腰,小一点的全都抱着她的腿,还有些以为大福跟曾璇是一路的,也跑过去抱大福。曾璇寸步难行,问他们哭什么,孩子们抹着眼泪说以为曾老师走了,不要他们了。
村长说:“已经走了好几拨老师了,后来就没人来了。”
就这样,曾璇在那里正式住了下来,习惯了几天洗一次澡,习惯吃红薯,习惯走山路,习惯节省每一根粉头,习惯这个学校有大福的影子。
大福就住在她隔壁,负责修葺学校,学校的屋顶不再漏水,孩子们的课桌不再摇晃,黄泥土的操场被他抹了水泥,跑起来再也不会尘土飞扬。孩子们喜欢他,喊他吴叔叔。他钉了个篮球架,教孩子们打篮球。
这里的孩子会因各种各样在曾璇看来匪夷所思的理由而辍学,比如家里种地没人手,小弟弟没人照顾,学习是浪费时间的事,不如种地。曾璇就一家一家苦口婆心的劝,这个年代,不读书就永远不能出头。
看着那里的孩子,再想想城里的孩子,曾璇真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简馨听得心惊胆战,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
曾璇说:“有一次还真出事了,下大雨,淹了山里的路,孩子们过不来上学,我去接他们,想把孩子们一个个抱过来,后来我差点掉下去。”
那是稍不注意就能立刻把人冲走追都追不回来的洪水,曾璇的手抓不到任何能让她停下的东西,以为自己这次一定完蛋,没想到大福来了,跳进水里将她举起来,孩子们递给她一根树枝,几个小孩拔河一样将她拉上岸,她回头找人,看见大福也上了岸,浑身都是脏水。
那是离婚后她第一次被大福骂,指着鼻子骂:“曾璇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那么深的地方你也敢跳?你他妈就想我难受死是不是?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好好过日子?你说,你要是点个头,我二话不说跳进去。”
曾璇说不出口,拍拍屁股牵着孩子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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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简馨问。
“后来啊……”曾璇想了想,“其实那里挺好的,我真是不想回来了,简馨,我学会喂鸡了,我还会种菜,那里虽然穷,但都是老实人。”
简馨狠狠捶她一下:“你不知道我们很想你吗?”
曾璇笑了:“我也想你们,所以不敢给你们打电话。”
钱雨问她:“这次为什么回来?”
曾璇无奈极了:“我妈住院了。”
这事还是大福告诉她的,她的手机坏了,反正用不着就没去修,也不知大福怎么跟她妈还有联络,前几天举了个手机过来让她接,接起来就听见医生问她:“你是病人家属吗?她现在病得很重,你能过来一趟吗?”
曾璇就是这么回来的,走的时候孩子们都躲在屋子里哭,没有一个出来送她。
曾璇心里很难受,可那是她亲妈。
她走路下山,坐车转飞机,过安检时人家差点没让她走,是大福跟在后头解决的,她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跟人说的,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她妈的事。回来后直接去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哭,可一进病房就哭不出来了。
曾璇说:“我妈,演技派的,没拿个奥斯卡真是浪费人才了,高血压硬说成病危,还把我描述成离婚逃家的不孝女,让主治医生软了心,和她一起演这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