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闻到萧闻身上的血腥气,马上就慌乱了。
关心则乱,齐映月承认,她在意萧闻的受伤。
可是,他们的身份相差巨大,她对萧闻的救命之恩,他也早就还给了她。
从方嬷嬷口中,她得知萧闻看似桀骜不驯,却不肯欠人情。哪怕一点点的恩惠,他都会记在心中,十倍百倍奉还。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她在话本上读到过许多这样的佳话。
齐昇却嗤之以鼻,说这样是挟恩图报,尤其是乡下姑娘救了某个贵人,最后得到了一门姻缘嫁入高门。
话本里从不敢写嫁进高门后的日子,因着不能展现于世人前,实在无法圆了回去。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怎么都过不到一起去。
她究竟还是起了妄念。
齐映月努力平缓下心情,平静地答道:“是。我是关心你。”
得到齐映月的肯定回答,从未有过的喜悦激动滋味,从四肢百骸升起。萧闻彻底呆住,一时不敢开口,他怕一出声,眼泪就会流下来。
齐映月看着傻了的萧闻,自嘲笑了笑,这就是自作多情的后果。
心里空荡荡的,转过头掩饰住失落与尴尬,说道:“萧公子,你等一等,我去拿布巾给你换下伤布,再去给你做饭吃。”
一声疏离的萧公子,萧闻还来不及细细细品味的欢愉,顿时烟消云散。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齐映月执拗倔强,比他审的那些犯人还要难对付。
都这么久了,他还是萧公子!
萧闻的眼神冷下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又气又心烦意乱,一言不站起身,大步离开。
齐映月望着萧闻离去的背影,怔怔站了一会,然后默默去了厨房。
木桶里的虾还在活蹦乱跳,齐映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旁边,开始剥虾仁。
方嬷嬷与丫鬟也来帮忙,齐映月拒绝了。
她是萧闻的厨娘,进京以后却一直如大家闺秀般,身边有奴仆伺候,一次饭都没有给萧闻做过。
萧闻不在,方嬷嬷把月钱在月初,准时交到了她手中。虽不知道京城厨娘每月究竟能挣多少,问了方嬷嬷,她含糊着没个准话,只说每个府上都不一样,也没个定数。
齐映月却不傻,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加上吃穿住,只怕是大家闺秀,也没她过得宽裕。
虾活泼得很,水珠溅到齐映月的眼中,她拿衣袖轻轻沾去了,仰着头眨着红了的眼,想将那份汹涌而来的羞愧,也一并眨了去。
她掩耳盗铃太久,安然享受萧闻的好太久。既然不同意,却继续舔着脸留下来,她与李水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虾不断蹦跳,水珠不断四溅,齐映月垂下头,任由水溅了一脸。
剥完最后一只虾,挑去虾线,她拿帕子随意抹了脸。清洗干净虾仁,拿刀专心致志刮着虾蓉。
一半虾拿来刮了虾蓉,一半拿来跺得半碎,两样混在一起,打了鸡蛋,只取蛋清,倒入葱蒜汁酒胡椒粉去腥,最后加上些许的淀粉,盐,顺着一个方向搅动。
一直搅到手酸得都快抬不起来,虾蓉变得黏糊,放在一旁静置。
锅中烧开水,选了最嫩的菜心放进去,加些许盐烫熟捞到碗中,再用勺子快舀了虾蓉下锅。
等到锅里的虾蓉一颗颗浮起来,略微再煮片刻,舀起来放到菜心上,在碗里加上大锅里炖着的老母鸡汤。
萧闻不吃整颗的葱,齐映月只在碗里洒了些许炒熟的芝麻,一碗鲜弹牙的虾蓉汤便做好了。
厨房里各种蔬菜瓜果样样齐全,齐映月准备再切些羊肉与肉皮冻,她想了想,萧闻受了伤,还是吃清淡些为好。
把虾蓉汤放在食盒里,齐映月唤来方嬷嬷:“萧公子先前在喊饿,嬷嬷你给他送去吧,且垫垫肚子,等下晚饭再吃。”
方嬷嬷觑着齐映月泛红的眼眶,征了怔,接过食盒也没多问,笑着说道:“奴婢这就给公子送去。”
齐映月说了声有劳,转身开始收拾灶房。丫鬟见状,上前帮着拿起抹布擦拭灶台,齐映月看了眼,干脆放下手上的活,洗干净了手,转身往齐昇院子走去。
齐昇正在书房里看书,屋子宽旷明亮,屋子角落摆着冰鉴,青铜八角香炉散出阵阵素淡的香气。
靠墙两面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不乏珍稀古籍,甚至还有竹简夹杂其中。
书案上,是上好的松香墨,澄泥砚,金宣纸,各种粗细的湖,随意插在碗口粗的玉雕筒里。
齐昇见到齐映月前来,忙放下书,笑着打了声招呼,见她神色不对劲,忙斥退上茶的青衣小厮,急着问道:“月亮你这是怎么了?”
齐映月打量着书房,神色落寞说道:“阿爹,我们从进京起,一应的吃穿住用行,就是宫里的御膳房总管,怕是也不能与我相比。”
齐昇愣住,试探着问道:“可是你听到了什么闲话?”
齐映月摇摇头,将萧闻受了伤回来的事情细细说了:“阿爹,我不想装傻,也是在是没有脸,继续再这样呆下去。齐大非偶,我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
齐昇神色复杂,叹息一声,“我早些时候就察觉到,萧公子对你与众不同,我只是怕挑明了,月亮你会感到害羞,便没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