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对象、丈夫来了吗?”
叶皎皎便回答:“他没来呢,他请不了假。”想了想,又怕父亲对唐盼山有上坏印象,又含蓄补充,“他心里也特别挂记您,这次请不了假来,让我把钱都给带过来了。”
“然后,他也特别照顾我,对我很好的,爸你放心吧。”
叶研德便眯起眼睛笑,被叶皎皎这样一番插科打诨,原先的沉重气息都散了些,总算有了点轻快的意味:“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再会会那小子。”
又看向一边的张菊香,笑呵呵的:“张姐,这么多年真是太麻烦您了,皎皎能平安这么大如今过这么好,全靠您。”
张菊香连忙推辞,当时先生他们出事时,拖她照顾叶皎皎,是给她塞了不少好东西的,也就是这些东西,让她家如今盖起了房子还能供谈雅读书。现在先生还是和以前那样客气,她怎么好意思受这番道谢呢?
叶皎皎也在旁边夸起张妈这么多年是怎样好好的照顾她,让她读书,教她做人的…
三人就这样脚步一深一浅地来到分场门口,三场就在五场的后面,从小门那拐进去就到了,路途并不算远,三人走上了个十来分钟,便看到了那蓊蓊郁郁硕果累累的山头。
“你妈就在那,那边都是我们这些人…在做,我们去那找她就好了。”叶研德熟稔的带路,他和孩子妈基本都是是这两个场干活,对这边区域熟得不行。但毕竟有身份限制,他们这些人和那些农场职工不一样,何止是待遇天差地别,连工作的场所都按身份规划的,像他们这种人之前只能做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饭,有时还要被管理工殴打。
刚来这时,有人受不住找了地方跳湖啊什么的,管理员也并不关心,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一撮灰,仿佛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疯魔般,如果有人死了,他们这些被剩下的只会被变本加厉的磋磨。
日复一日的训诫下,他们似乎都麻木了,被关在这被下放在这是他们活该,是他们做了阶|级敌人,他们受的这些苦也都是报应。
但谁心中曾没有觉得不甘过呢?他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一向乐善好施,却平白遭了恶名,有了罪行,甚至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接到叶母的时候,叶皎皎看了好几眼才慢慢将眼前这个身子佝偻浑身都干巴巴的妇人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她哑了哑声,尚未等她说出一句话,对方已经泣不成声。
叶研德在一旁拍了拍妻子的肩,叹气道:“可算让我们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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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里有食堂,当然他们是万万进不去的,他们这些要改造的人呢,都是等农场职工吃完饭,然后拉过来两桶饭菜给他们就地打饭。
有时候能吃到一点油水,大多时是吃也吃不饱的,干巴巴的梗米以及几片黄掉的菜叶子,就是他们的餐食。如果有谁犯错或者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他可能连这点饭也是吃不到的。
三千日磋磨下来,再次吃到肉,杜虹热泪盈眶,她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让自己慢慢品尝这难得的肉味。
叶研德更是狼吞虎咽,一旁的叶皎皎见了,也很难过,再去窗口那打了两个荤菜。
这里食堂甚至没有家属院里的好吃,可在素了这么多年的父母面前,这种带了油水的肉仿佛人间美味般被他们细细品尝着。
“爸,不用急,等我把你们接回去了,天天让张妈给你们烧好吃的。”
叶皎皎恨不得今天就将他们接出去。但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在再次询问了农场场长及书记后,他们才勉强得到一个模糊的日期。
再等一等。
这是迟早的事。
天色渐渐暗下去,是沉甸甸的蓝色,但说是蓝色,又能从其中窥见夜的黑暗,是一种很寂静的暗。
树枝分割掉天际,有月牙已经升出。叶皎皎落后在他们后面,驻足看天边的黑鸟掠过,很容易的就被此时沉静的环境给影响。
一种难耐的思念便蔓延出,枕边人此时不在这,多年未见的亲人又要分别,叶皎皎觉得自己似乎要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但在杜虹温声唤了她两下后,叶皎皎又回过神,跑到妈妈身边依偎到母亲怀里,她撒娇道:“妈妈,不想你离开我。”
杜虹也笑,这么多年下来,她好像并没有那样苦大仇深,还是温温柔柔的,只不过之前是麻木,今天在见到女儿后是温情了,她拢了拢叶皎皎散落的丝,轻声呢喃:“这么大了,还这么黏妈妈,你丈夫不嫌你的呀?”
叶皎皎便乐呵呵地笑,又亲密地去蹭母亲,三人这样走回去,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不过在看到牛棚那样糟糕简陋的环境后,叶皎皎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沉声问:“爸妈你们这么多年一直住这?”
还没等叶研德说话,杜虹率先开口,她摆了摆手想反驳但只干巴巴地讲了两句便被叶皎皎不高兴地拉住。
“有屋子住?什么屋子?多少人一间?”叶皎皎问,明明她知道这个时候这种形势下环境有多艰苦,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见母亲不答,像是卡壳站在原地,又有些畏缩,叶皎皎便叹了一口气,语气柔下来劝道:“妈妈,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我是在心疼您。”
杜虹呐呐地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便被叶研德止住,劝她们早点回去,天已经晚了,下次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