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人杰眉开眼笑,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别说他了,全上海滩最有钱有势的大佬,估计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他从最底层爬上来,做梦都想多挣点钱,现在简直就是人生终极梦想突然实现,沈人杰满心欢喜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在这黄金之海尽情扑腾,再也不愿意起来。
这么多黄金就在身下,他翻来滚去,怀里抱着,居然也不觉硌得慌,沈人杰翻滚累了,心满意足躺在黄金上面,开始畅想未来。
先要买个大房子,他现在的房子太小了,一家三口挤不下,夜晚想办点事都不方便,如果能有钱,他一定要买个两进院子,有厢房的,主人房一定要大,要宽敞,再买上几个下人,她一直抱怨家里活儿太多,没人帮忙分担,这些也不用听她絮叨了,还有孩子上学的事情,有了钱总可以找找门路,去个好学校。
等等,什么她,什么孩子,她是谁?
沈人杰想了一会,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就懒得再想,宣告放弃了。
他眯起眼,又翻了个身,把脸彻底埋进黄金里。
黄金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沈人杰以前没闻过,他觉得是蜂蜜的甜,是刚出炉的烧饼热腾腾的香,是春天花苞里娇嫩欲滴的鲜美扑鼻。
但好像不是。
居然是一种带着微微腥臭的味道。
沈人杰皱起眉头,将脸稍稍抬起一些,又不舍得离开这些黄金太远,不由面露纠结。
黄金怎么会是这个味道?明明应该是集人间一切美好的,这怎么闻,都像是菜市场里放了几天的死鱼。
不,比死鱼还要难闻,就像,就像是——
尸体。
沈人杰耸然一惊,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忘记了什么?
不能细想,一细想,脑袋就开始疼。
他不禁捂住额头,想要驱赶脑海里的阴影。
走开!走开!
他只需要快乐,有了这些黄金,他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不能唾手可得?
就连职位,他想继续升迁,大可用黄金疏通门路,一路当敲门砖,敲开一扇扇门,说不定以后还能升入董事局,当有史以来的华人董事呢!
那这样一来,他可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老家镇长肯定哭着求着想要给他立牌坊,前清时候可只有进士和烈女能获此殊荣,他是工部局华董,也不比前清进士差了吧?想想就觉得扬眉吐气,以前那帮子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洋人和二鬼子,到时候还得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而自己肯定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还有家里的婆娘,平时那么凶,这时候就该好好给她看看颜色了,让她知道家里到底谁做主……嗯,婆娘,他的婆娘叫什么,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沈人杰皱起眉头,只觉那股腥臭味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
为什么黄金是这种味道?要是更香一点,甜一点,该多好。
脑袋嗡嗡的,像是有人对他说话,又隔了一层,朦朦胧胧,忽远忽近,听不清楚。
沈人杰想伸手去掏耳朵,却现胳膊好像被压住,重得抬不起来,扭头一看,压住胳膊的竟也不是黄金了,而是沉甸甸的石头。
他大吃一惊,再左右四顾,现不知何时这些璀璨夺目的黄金,正逐渐失去光泽,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暗淡灰粗糙,形状也从原先的金条和金元宝,变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块状。
这哪里是黄金,分明是石头!
沈人杰脑海里那根弦嗡的一下崩断,他好似被人狠狠从背后推了一把,一下从迷雾里走出幻境,回到现实,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黄金石头,四周满是人声鼎沸,鲜血淋漓,他被推搡着在人潮里来来去去,起起伏伏,身上衣衫褴褛,连鞋子掉了一只都不知道,就像一只随波沉浮的破布袋,在众多只手脚蹂躏中行将损毁。
他这才现自己脚底下踩着软绵绵的东西,怀里又抱着半硬半软的长条物事,低头不由魂飞魄散,原来脚下是尸体,怀里是胳膊,这条断了的胳膊不知死了多久,已经软中带硬,开始腐烂臭,难怪他刚刚一直闻见腥臭味,原来是从此处传出,更恐怖的是他好像居然还当成黄金去咬?!
沈人杰不敢再细想下去了,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恨不能魂体分离,飞往九霄云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浑浑噩噩了多久,明明记忆停顿在去青龙山庄的路上,怎么转眼就出现在死人堆里。
四周俱是有人在厮杀,有枪响,也有刀斧横飞,沈人杰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凌枢他们在何处,只好忍着恶心尽可能把自己藏在死人里头,缩成鹌鹑万事不知,希望那些杀红了眼的人不要现自己。
到底生了什么?
忙里偷闲,沈人杰的脑子高运转。
他感觉自己像是中了某种邪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梦游状态,根本清醒不过来,耳边听着周围的厮杀和暴乱动静,再想想自己刚刚在梦里啃黄金的情景,沈人杰不由一阵后怕,如果没有及时苏醒过来,他现在的下场,就是在场众多尸体里的其中一具了。
挡在他身前的尸体不像是刚死的,沈人杰忍着恶心仔细摸索,现尸体有些硬,说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两条腿也不见了,切割处整整齐齐,也不流血,说明是肯定是出自人为刻意之手,是谁这么变态,人死了还不放过,非要割上这两刀?还有,现在这里的动乱,是不是也说明,青龙山庄内部出了问题,他们自己人跟自己人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