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账册清单,宋姑娘请过目。院中所毁坏的财物,下官也会上报……”
宋令枝厉声打断:“贺鸣呢,他如今在哪?”
岳栩稍顿,欲言又止。
少顷,岳栩垂手:“贺大人的案子,自有大理寺断案。宋姑娘放心,若贺大人真与谋逆案无关,定会安然无恙。”
“……谋逆案,就凭区区一首无中生有的反诗?且那诗根本不是贺鸣所作!”
宋令枝扬声。
院中杳无声息,日光洒落一地,树影婆娑,空中不知名的花香弥漫。
宋令枝站在台矶之下,心口剧烈起伏。
她今日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缎锦袍,鬓间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衬着日光,脚上一双乳缎珍珠金缕鞋。
面若凝脂,点染曲眉,处处透着精心。
若无适才这一出,她本今夜要同贺鸣一起上街游玩的。
宋令枝眼角泛红,却迟迟不见泪珠滚落。
岳栩低垂着脑袋,二人之间,唯有日光停留。
书房一切恢复如初,地上也不见半分狼藉,先前刑部尚书擅自查封的金玉宝器,也悉数归还。
金吾卫悄无声息离开院中,霎时,廊檐下只剩下宋令枝和岳栩二人。
她强咽下喉中的惧怕:“贺鸣,他被带走了吗?”
岳栩低声:“是。”
宋令枝轻声:“是在……诏狱吗?”
岳栩毕恭毕敬:“大理寺办案公正,若贺大人与反诗无关,大理寺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宋令枝低笑两三声:“反诗不反诗,不还是陛下说了算。”
她眉眼间笼罩着浓浓愁绪,如烟如雾。
岳栩低眉,一声“慎言”本要脱口而出,又直直咽了下去。
宋令枝终究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有的话她能说,旁人却说不得。
若非如此,岳栩今日也不会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私自带走刑部尚书。
沈砚卧病在榻半月有余,不曾上过一日朝。
前朝诡谲多变,猜忌纷纷。也有传言称,沈砚身中剧毒,如今药石无医。
还有人说是沈砚弑父杀君,囚禁长兄生母,所以今日才遭了天谴。
那反诗上所言,正是如此。
贺鸣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侍读学士,谋逆与否,量刑轻重,全由沈砚一句话。
宋令枝声音轻轻:“他如今……可在宫中?”
宋令枝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沈砚。
岳栩身影一顿,并未直言:“宋姑娘,恕臣多嘴一句,陛下想见的,是宋府大姑娘,而非贺家少夫人。”
宋令枝转眸凝视,她声音冷冽:“可天下人都知,我是贺家少夫人。”
岳栩不卑不亢,坚持己见:“宋姑娘,天下人是天下人,陛下……是陛下。”
沈砚这人,独断专行我行我素,何曾将世人放在眼中。
世俗更不必说了。
岳栩躬身告辞:“下官还有事,就不叨扰宋姑娘了。今日之事是意外,刑部那自会还宋府一个交待。至于贺大人,自有大理寺裁决。”
宋府是宋府,贺鸣是贺鸣。岳栩此刻待宋令枝毕恭毕敬礼让有加,可对贺鸣,却只剩公事公办。
虚惊一场,院中重回平静。
盛夏炎炎,蝉鸣渐起。
白芷和秋雁一左一右搀扶着宋令枝,书照旧,博古架上一应古玩齐全,案上供着一方鎏金珐琅铜钟。
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设着笔墨纸砚,却不见身后那抹青色影子。
纤纤素手轻抚抚上太师椅,这椅子,是往日贺鸣处理公务所坐的。
宋令枝轻倚在太师椅上,一手揉着眉心,禁拢的双眉得不到半点的舒展。
秋雁沏上一壶热茶,轻手轻脚端至宋令枝眼前:“少夫人,您喝口茶润润嗓子罢。奴婢刚刚去宋老夫人那打听了一圈……”
宋令枝猛地扬起头:“我祖母如何了,可有受到惊吓?”
她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秋雁福身,温声宽慰:“少夫人放心,老夫人那有老爷在,先前刑部闹那般大的动静,也只是惊动了前院,老夫人那如今还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