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现在却像一棵枯萎的老树,雷电已经劈中了我的灵魂深处。当时,我觉得自己活着只是为了给别人展示我即将变成的样子--被摧残的人性中惨淡的一面,这个样子既让别人扼腕叹息,也让自己觉得难以忍受。
我们在牛津逗留了很长时间,还经常去城外郊游。我们总是努力辨认每一处和英国鲜活的历史有关的遗迹。沿途那些相继出现的景物经常会延长我们的行程。我们瞻仰了伟大的汉普登陵园,以及这位爱国英雄当年浴血奋战、拼死疆场的故地。眼前的景物,都是一座座历史的丰碑,可以流芳百世,让人永远怀念。有那么一刻,我的灵魂从沉沦和痛苦中脱出来,沉浸在自由和自我牺牲这些崇高的情感之中。有那么一瞬,我试图鼓起勇气抖落自己身上的枷锁,以一种自由、高尚的眼光审视自我,可是铁链早已深入我的肌理和骨髓,于是我再次沉沦--浑身颤抖、内心无望地再次陷入那个悲惨的自我。
第十九章(2)
我们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牛津,前往下一站马特洛克。这个村庄周围的山水风光,和家乡瑞士的风景极其相似,只不过在规模上都要小一号。而且那里群山不像阿尔卑斯山脉,在家乡,几乎每座郁郁葱葱的山峰峰顶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好似晶莹剔透的皇冠。
我们游览了那儿精美的洞穴,并参观了一些小型自然历史陈列馆。那里的展品的陈列方式竟然同塞沃克斯和夏蒙尼的自然博物馆一模一样。当克莱瓦尔提到夏蒙尼的地名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在我的催促下,我们急忙离开了马特洛克,那地方让我联想到可怕的事情。
我们从德比出,继续往北进。我们在坎伯兰和威斯特摩兰过了两个月。那时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置身于瑞士的崇山峻岭之中。北面山坡上一片片终年不化的积雪,一座座湖泊,还有一股股在言缝中奔涌而出的清泉--这些景物对我来说太熟悉了,让我备感亲切。
在这里我们还结识了几位朋友,他们想尽办法哄我开心。克莱瓦尔始终比我更兴致勃勃,如果有见多识广的人相伴,他的眼界和心胸都会更加开阔,而且他现自己身上蕴藏着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潜能和容量,这是他在和能力比他低的人交往时所没有认识到的。"我都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他对我说,"置身于群山之间,我都很少会怀念瑞士和莱茵河。"
但他很快现,相对于幸福而言,游子的生活里其实掺杂着更多的苦痛。因为的他的情绪始终都像是拉满的弦,一旦他的心情开始趋向平静时,他现自己很快又不得不离开正在恬然休憩的地方,向的目的地进。而那些鲜事物会再次吸引其注意力,而最后他又会喜厌旧,往复不断。
因为我们同那位苏格兰朋友约定见面的日子近在眼前,所以我们来不及游览多少坎伯兰和威斯特摩兰的湖泊,也就无法和那里的居民建立感情。我们匆匆离开这两处,继续前行。我自己这头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我已经把我的承诺扔在一边置之不理很久了,所以不免有点担心那恶魔在失望之余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也许此刻还留在瑞士,也许会向报复的魔爪伸向我的家人们。
每当我偷享片刻的庸懒和安宁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总会冒出来缠着我,折磨我。我一直焦躁不安地等候家信,如果信来晚了,我就会心神不定,担惊受怕。而好不容易家信来了,当我看见信封上伊丽莎白或父亲的签名落款时,我又不敢拆开来阅读,生怕我惧怕的厄运得到证实。
有时我又猜想那个魔鬼可能一路跟着我,那他会不会为了惩罚我的懈怠而加害于克莱瓦尔?每当我想到这些,我就一刻也不愿意和克莱瓦尔离开,而是跟他形影不离,不让那脾气暴躁的恶魔有机会谋害他。我觉得自己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这样的想法日夜在我脑海中萦绕,无法摆脱。我的确无罪,可是却给自己若来了杀身之祸,就像真正的罪犯一样。
我们接下来游览了爱丁堡。这座美丽的城市本来应该能够引起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的盎然兴,可是我全程都无精打采的。爱丁堡和牛津相比,克莱瓦尔更喜欢后者,因为牛津历史悠久,更能触动他的心灵。但是爱丁堡城又漂亮又规划得井井有条,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城堡,和恬静的田园风光都是世上罕有。还有亚瑟王的宝座、圣·伯纳德古井和贝特兰山冈等遗迹,都可以弥补城市改建后的缺陷,并令克莱瓦尔倾羡不已。但是我却急着想赶快到达我们此行的终点。
一星期后,我们离开了爱丁堡,然后经库珀到圣安德鲁斯,再沿泰河前往珀思,我们的朋友将在那里等候我们。可是我根本不可能和陌生人谈笑风生,也不可能有什么情绪同他们共同商讨消遣娱乐的计划。因此我对克莱瓦尔说,希望能独自一人游览苏格兰。
我说:"你自己玩得开心点,以后我们就在这儿会合好了。我可能会离开一两个月,我恳求你,请你别管我在干什么,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一段日子。我希望我回来时,心情能更轻松一些,就像你那样总是能有好心情。"
克莱瓦尔本想劝我打消这个念头,但见我执意要独行,只得作罢。他恳求我经常给他写信,"其实,"他说,"与其和那些素昧平生的苏格兰人一起,我更想陪着你一起孤孤单单的跋涉。我亲爱的朋友,赶紧回来,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觉自在点;你不在的话,我一定会觉得拘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