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山风彷佛像做梦一般,这天早上空气轻柔又清,万叶在后院散步,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另一侧的木门,而门外就是广大的制铁厂腹地。工蔽是凿山壁而建,从这里望下去,整个工厂一览无遗。一座宛如巴别塔般的巨大黑色熔炉耸立其间。
面对这个庞然大物,万叶心中涌起一份敬畏,看得入迷。火红的晨光中。一个身穿鲜艳叶绿色制服的年轻工人朝她走来。
从阳光里走来的男子戴着和制服同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先是顺着万叶的视线看向熔炉,又将视线转回万叶身上。
没想到男子竟然&1dquo;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万叶讶异地看着来人。问说:&1dquo;你笑什么?”
&1dquo;没什么,哈哈。只是你真的越看越像那些山里人,一个山丫头,却一副少奶奶派头,穿着这么漂亮的和服站在这里,真是太好笑了。这身打扮真不适合你啊。”
万叶瞪大了双眼看着捧腹大笑的工人,对方年纪和她差不多。笑声爽朗有朝气。
&1dquo;你看过山里人吗?”
&1dquo;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他们的长相只要看过,就忘不了。”工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继续说:&1dquo;我妈曾被占领军的美国兵侵犯,因此得了心病,我还小的时候就自杀死了,那时她被装进木棺,让山里人带走。我就是那时看到他们的。现在回想起那场葬礼,还是很诡异。我爸说,山里人长得跟他被征召到菲律宾打仗时看到的当地人很像。”
&1dquo;菲律宾?”轻之国度论坛
&1dquo;就在海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人说着指向大海。
他们俩就站在&1dquo;高见”的顶端,望着尘世。吐着黑烟的巨大工厂,黑烟弥漫,向下延伸的坡道,山脚下的村落,五彩辉映的海港,以及呈现不祥黑灰色的日本海全都尽收眼底。工人指着大海的另一边,眯起眼睛看向远方。从他压得很低的帽檐下,看得到侧脸,万叶忍不住盯着那张年轻,剽悍的脸孔。
她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如果是同住在宿舍区的工人,或是年轻夫妇的朋友,她应该会有印象,不过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子。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万叶捧着胸口,一直盯着工人的侧脸看。
&1dquo;少奶奶。刚才你傻傻地看着熔炉,都在想些什么?”
&1dquo;啊,我、我只是觉得好大啊&he11ip;&he11ip;”
万叶无法形容刚才看见熔炉时心里涌出的那股敬畏,只是这么回答。工人回了声&1dquo;是吗?”然后正视着万叶。问说:&1dquo;你叫什么名字?”
&1dquo;万叶。”
&1dquo;是吗?我叫丰寿,穗积丰寿。”
万叶倒抽了一口气,再次打量工人的脸孔。
那张脸她的确有印象,但又想不起来是在那里见过。也难怪她一时没认出来,眼前这个名叫丰寿的年轻工人,就是那个飞在空中的独眼龙啊。他就是那个张开手臂。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男人啊。万叶曾在幻影中见过他好几次。此刻她的感觉既像熟悉,又似哀伤,像是和他相遇,又像失去他;一股前所未有的矛盾情感涌上心头,万叶按着胸口,不一语。
原来独眼龙的名字叫做丰寿,穗积丰寿。
万叶将这个名字深深铭记在心里,像用刀刻划过一样,胸口一阵刺痛。不过,此时的丰寿看起来朝气蓬勃,比幻影中的他年轻,显得希望无穷。而且&he11ip;&he11ip;
万叶再次正面打量丰寿那张精悍的年轻脸孔。两只眼睛都在。
他的右眼和左眼一样是睁开的,闪耀着光芒。他是当地人典型的扁平脸型,但黑眼珠特别大,让她联想到钢铁的黝黑和坚硬。她想起幻影中那个年纪稍长的丰寿,这给她带来巨大的冲击。想到有一天他将失去右眼,自内心的恐惧让她失不住颤抖。
丰寿也目不转睛盯着万叶看,她先别过了视线,问说:&1dquo;丰寿,你几岁了?”
&1dquo;二十岁。”
&1dquo;啊&he11ip;&he11ip;和我一样大。”
&1dquo;我知道,村人都在谈论昨天的婚礼,听说那个和我同年的娘被山风吹坏了轿子,只好扛着一身沉重的礼服。自己走上山来。一定很辛苦吧?”
&1dquo;真的很辛苦,一路上嘿咻嘿咻的。”
&1dquo;我也听说了。说到这,昨天的山风未免太夸张了。”
这个将来不知为何失去一只眼睛,在空中飞的工人,此刻正像孩子一样呵呵笑着。
&1dquo;风大到都快把人卷上天了。”
&1dquo;真是如此,不过总算是平安抵达,顺利嫁进这里了。”
&1dquo;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少奶奶。”
后院传来了叫唤声,一个初老男子唤着&1dquo;丰寿啊!”万叶听过这个声音,是万叶的公公赤朽叶康幸。
&1dquo;啊,社长在叫我了。刚才早到了,在这里闲晃,结果遇见了你。”丰寿耸耸肩说。
&1dquo;父亲叫你?哎呀,这可不好了。”
&1dquo;社长有事要吩咐熔炉班的工人前,都会先找我过来,他得先过我这关,不然工人们是不会动工的。”
丰寿年轻的脸庞闪耀着一股骄傲。他挥手向万叶道别。&1dquo;再见了,少奶奶。”说完便打开木门,跑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