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当时你就站在那里。”
妻子轻声地说,像在诉说一个秘密。
她的脸饱经风霜,岁月在上头留下了相应的痕迹。尽管如此,那张脸仍然看得出昔日丰采,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亮泽。
万叶顺着养母的手势,看向那口古老的灰色水井。总觉得那个被&1dquo;边境人”丢下的小孩,此刻彷佛还忘忑不安地站在井边。
看在她眼中,只觉得那个小孩像个不祥、也称不上可爱的失物。这时的万叶,总算有勇气提出这个她一直想不透、也不敢问的问题。
&1dquo;妈,你们为什么要收留我呢?那时候你们还年轻,日子也不好过,何况我是被丢在三户人家外,又不是自家门口。”
&1dquo;对啊。”养母想了一会儿,接着说:&1dquo;我还小的时候,战争开始了,大家都没东西吃,生活很贫苦,和那时比较来,这里的生活简直像天堂。那时候男人们都去当兵,政府鼓励大家多生产,小孩越多越好,都说小孩就是宝。跟那时比起来,我们到这里的生活已经好太多了&he11ip;&he11ip;
一阵夜风吹来,轻轻吹动了她们和弟妹所在的蚊帐,院子里的菜苗和波斯菊随风摇摆着。养母坐在睡满小孩的蚊帐里,毫不迟疑地说:&1dquo;当时我想,总有人得把你留下来,我们夫妻俩又最年轻,我一直觉得男人就应该勤奋工作,女人则负责生养孩子,既然如此,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不重要了。”
又一阵强风吹来,蚊帐晃动得更厉害了。万叶总觉得这阵风很不吉利。
她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觉得养母认定的价值观有一天或许将会过时。她在风吹的时候常常能得到预言,尽管她不知道那会不会成真。
不过养母似乎没有感受到这股阴湿的风,任凭笑容在她的眼尾堆起细纹。
&1dquo;你也要生很多的孩子,好好对待你的夫婿唷。身为女人。你唯一能报答赤朽叶家的,就是生很多孩子。”
&1dquo;妈&he11ip;&he11ip;”
此时,万叶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养母与养子之间,命中注定存在着一道深深的鸿沟啊。母亲是村里的女人,而我是山里的女人啊。虽然被好心的村妇收养,但是从山里来的万叶终究觉得自己没办法变成养母那样的女性。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个头矮小、身材却像财神惠比须的赤朽叶夫人会挑选&1dquo;边境人”的子孙万叶当她的儿媳妇呢?万叶一直想不出答案,而这一夜也越来越深了。从这晚起到三个月后出家的这段时间,她在这间工人宿舍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
婚礼前三个月,多田家忙得鸡飞狗跳,虽然婚礼用品都由山上备办,但邻居的好奇询问始终不绝,家人每天忙着将狭小的宿舍打扫干净。除此之外,为了让万叶看起来体面一些,养母每天帮她洗澡,洗净她那头乌黑的长,在她身上扑洒香粉,天天带着疲惫入睡;养父则是心神不宁地坐在檐廊,仰望着山上叹气。
婚礼前两个月,赤朽叶家派来了媒人。这人和赤朽叶赤铁关系密切,听说任职于政府机关,他和他的夫人将一份结婚契约交给了万叶。由于万叶不识字,挤在两旁的弟妹便大声替她念出契约内容,念诵的声音大到连三户人家外都听得见,附近居民纷纷聚集到院子来。
婚姻契约
一、缔结契约之男女双方将在上帝的见证下合为一体,创造生,并遵循此一旨意,永生共事幸福。
二、在这一体之中,女以男为夫,男以女为妻。
三、为人夫者有义务尽全力疼惜并保护妻子,为人妻者有义务尽全力尊敬并扶持丈夫。
基于上述三点内容,即日起自公元一九六三年八月,赤朽叶曜司与多田万叶将缔结此一契约,并各自于下方签署姓名以资证明。
赤朽叶曜司
万叶
对于这纸诡异的契约,邻居议论纷纷,万叶则在众人的耳语声中,努力模仿契约上的字,将名字描写在指定的位置。年轻夫妻则缩在房间一角,敬畏地见证整个过程。两个月后,婚礼当日天才刚亮,山上的人就到了,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万叶家,叫醒她,开始帮她梳妆打扮。
仆人们烧了开水帮万叶净身,梳头师傅梳开了万叶未经修剪的长,将尾剪齐至腰际,涂上山茶油向上盘起,不一会儿工夫就梳好了高岛田型。接着有人在万叶的脸上拍上厚厚的白粉,在嘴唇点上朱红,纯白色的娘盖头几乎遮住整张脸。万叶穿上纯白礼服,华丽的金草鞋,瞬间化身为高贵的娘。整装完毕后,她坐进姗姗来迟的花轿里,缓慢、无声地朝着山上前进。
花轿以龟缓慢移动。尽管清早就出。来到坡道尽头的红色大门已经过了中午。万叶吹着略寒的秋风坐在花轿里,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花轿旁有许多古装打扮的乐手,清一色都是男性,有吹笛的、敲铜锣的,还有吹海螺的老爷爷,四周锣鼓喧天。花轿继续缓慢移动,接近中午时分时,总算抵达坡道上段的&1dquo;高见”宅邸区。万叶从花轿的窗子可以看见外头,经过山下的工人宿舍区时,引来许多好奇民众围观,热闹得像庙会一样;山上的气氛却明显不同,人们不一语,纷纷对万叶投以畏惧的眼光。不管是身着高级西装、散都会气息的男子,或是他们出身高尚教会学校的太太们,甚至是她们怀里穿着丝绢衣物的小孩,全都诚惶诚恐地看着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