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喝。”牙将哈哈大笑,“我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婆娘削尖了脑袋想当官儿,长安不好混,你倒是去河北呐,河北倒也不拘泥于男人女人,节帅也招募过女校书。”
说着,神神秘秘朝脱脱挤眼睛,“要不要跟我们回魏博?我们公子很惜才的。”
脱脱瞥一眼正跟李清泉说话的驸马,嘻嘻一笑,“好呀,这回驸马立功,到时皇帝会好好奖赏你们魏博的,还是你们识时务,跟着朝廷有肉有酒的,非想不开跟朝廷对着干做什么呀?”
这话一出,牙将的脸就有些微妙了,摇摇头:“打下淮西,好处是朝廷的。魏博分些钱粮也就够这回出兵用的,出来这趟没多大意思。我们不来打,在魏博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婆娘孩子热坑头,日子舒服的很,谁想没个鸟事过来帮朝廷打仗……”剩下的话欲言又止,看看脱脱,再看看对面篝火后的中书相公,似乎顾忌到脱脱终是朝廷的人,不再说什么了。
脱脱佯装不察,打了个哈哈继续跟他喝酒吃肉,袖子一撸,划了两回拳直把牙将喝的口吃不清,这才拍拍人的肩头,抬脚走人。
她往谢珣身旁大喇喇一坐,带着一身的酒气,还没开口,又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吉祥嫌弃地皱眉避开,谢珣却似习以为常一般,只是问:
“喝的脑子还清楚吗?”
脱脱两靥微红,人更俏了,两只眼却清亮如泉:“清楚的很,谢台主,藩镇不好弄呀。”她把刚才的情景又说了遍,脑袋乱晃,“像驸马父子这样的,对朝廷依顺的,可不是河北的大多数,而是异类。没实打实的好处,下官直言,河北这样的强藩就算收复了,可不知道哪天可能又要跟朝廷翻脸,你别不信,你不能看驸马父子对你对朝廷毕恭毕敬的,你得去,”脱脱目光一调,“呶,你到那些人里头去听听,就知道河北是打什么算盘了。”
她微觉晕眩,索性朝地上一躺,人喃喃的:“我也有点儿不明白了,大伙儿各过各的就是,河北想单过,叫他单过就是了,何必一根筋……”
谢珣扭过脸,直接把人拉了起来,很严肃:“起来。”
脱脱没长骨头似的,勉强坐好,揉了两把眼睛:“干嘛?”
“春万里,我觉得你到现在脑子都还不清楚,如果长安一味软弱,周边就不止河北三镇了。到时,汉人的政权被异族侵吞了也不是没可能,生灵涂炭,天下大乱,长安绝对不能让事情展到那一步。”谢珣冷酷又坚毅的脸,瞬间让脱脱清醒几分,他目光如刃,逼着脱脱不自觉把腰背挺直了。
“你要记住,无论几时,你都只能站朝廷的立场,不要再说那种昏话,这是大周的天下,谁想单过都不行。”
脱脱嘀咕道:“下官谨记台主教诲。”她嘴角不由自主一扯,“我随口一说而已。”
“你是御史台的人,这样的蠢话,能随口一说吗?”谢珣脸上分毫笑容也无,脱脱挠了下脑袋,趁机而上,“下官不敢了,要不然,以后让我去河北吧,我替台主去刺探情报,随时监控河北。”
“先不说淮西还没解决,就是河北,正经的御史都进不去,你去能做什么?”
“那你提拔我做监察御史呀,你怎么知道我不行?说不定,我就是能入镇的御史台第一人。”脱脱瞅瞅已经喝到东倒西歪的牙将们,压下声音,“我知道怎么跟直来直去的武夫打交道。”
“你?”
“对,就是我。”脱脱神情有点复杂,“我难能斗过李横波,又想立功,总要换个方向。”
谢珣哑然失笑:“淮西是一时之难,河北的情况比淮西棘手的多,淮西你不行,倒先打起河北的主意来了。”
“那可说不定。”脱脱摇头晃脑,“我口齿灵便,最擅辞令,等台主解决了淮西,我一定帮你个大忙,给台主锦上添花。”
她神神秘秘的,谢珣一笑,拢了拢身上披风,秋夜寒气重,眼见要入冬了。
“你不要总是异想天开,有什么打算,一定要和我提前说清楚。”谢珣又换作一副严肃面孔,“春万里,你年岁在长,脑子也要跟着长,不能总是风一阵,雨一阵的。”
“知道啦!”脱脱甜脆脆答应了声,看看四下,秋意已经深的连蝈蝈都不叫了,她搓搓手,有些期待地望着谢珣,“台主,这回挫了淮西军的锐气,官军接下来是什么打算?要主动出击吗?”
谢珣沉吟片刻,注视起她那双忽闪的眼:“淮西把防御的重中之重放在了北线,西线虚空,我今日胜他一回,淮西警惕更甚,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主动出击,我问你,如果有机会,你还敢不敢面对李横波?”
“敢!”脱脱斩钉截铁,一双眼,忽的睁圆,很快又笑的眉眼弯弯,“我武艺自然比不上她,可台主说了呀,可智取,还请台主不吝赐教!”
“你觉得李横波此刻应该身在何处?”
脱脱一愣,心思急转直下,一阵冷风,吹得她脑子倏地清明,她笃定道:“她这回出手没有一击即中,肯定要回去复命,再定诡计。我想,她一定是回了蔡州城,陈少阳的老巢就在蔡州城,他在哪儿,李横波这个时候就要回哪儿。”
说完,是个急于想得到谢珣肯定的表情,谢珣微笑颔:“那我们就走一趟蔡州城,怕不怕?”
脱脱心头猛跳,她两只眼亮极了,一伸手,在檐下昏黄烛光的掩映下悄悄拉了下谢珣的衣袖:“台主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一点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