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脸上的表情却肃整,“我知道,随他去吧,慈恩寺里他买通几个小沙弥不足为奇,公主早晚要知道。”
听谢珣提公主,脱脱脑子本跟乌糟糟泥塘似的,陡得不高兴,哼唧说:“不准你爱她。”
语调不高,但咬字清楚,听得本就满腹狐疑的裴中丞忍不住瞄谢珣一眼,他手里举着火把,椴木皮清香,嗅着很醒神。
谢珣佯作未闻,没有接话。
几个壮汉抓了云鹤追,回到台中,朝地上一丢,先套了麻袋一阵棍棒捶打,再把人扒出来,已经是个猪头模样了。
他撑着笑:“好个御史台,动起私刑来这么熟稔。”
当先一人,冷声说:“云鹤追,你的罪名证据俱在,先给你热热场子,明白?”
随后把他投进了御史台西侧的台狱。
牢房狭窄,数尺见方,蚊虫嗡嗡飞个不停,云鹤追被呛人的酸臭味熏的一窒,他四下一览,嫌恶地踢开了脚下的稻草和破毡。
很多年不接触如此腌臜的环境了。
他眉心跳了跳,径自坐下,知道在御史台这种地方大声喊冤是白费力气,更何况,浑身哪都疼,也没力气抗辩。
这厢,脱脱到了御史台是被谢珣掐醒的,她睡着了,口水流谢珣一背。睁开眼时,人还是迷糊的:“怎么了?”
谢珣先给她涂了伤药,她娇气地不行,歪歪唧唧:“疼!”
“忍着。”谢珣干脆回道。
脱脱偏着脸,嘶嘶直吸气:“你温柔点嘛!”
她坐墩子上,两只小手本交叉放在膝头,谢珣半俯着身,手轻触脸颊的感觉微妙,脱脱呼吸跟着一促,手抬起,搭在了他肩头酸酸的语调:
“我听见台主在说安乐公主,啧,你真的好爱她。”
谢珣肩头一抖,把她手甩掉:“春万里,这是在官署,第一不要跟我动手动脚的;第二,不要跟我谈私人问题。”
看他认真,一身正气大雪压青松般宁折不弯,脱脱自觉理亏,忍着不提,转口说:
“那,我这是因公受伤,御史台是不是应该给我点赔偿?”
谢珣眼角微翘,朝她脸上轻轻瞥去:“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要钱。”
脱脱一抽鼻子:“怎么,我要错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八成得有段时日不能去平康坊跳舞了,你知道我一舞多少钱吗?我姊姊身体不好,等着用钱呢。”
药涂抹好了,谢珣身上那股木樨香随之远去,他走到盆架前,净了手,转头看看她那被撕扯坏的衣裳,春光倾泻。
少女□□柔软,刚背她时感觉清晰得很,再一转念,是她在云鹤追怀里模样,谢珣皱眉:
她跟男人那一套玩得真是炉火纯青。
心里有淡淡的厌弃,于是,手冲她一指:“把你衣裳穿好。”
脱脱低眸检查:“我穿好的呀,这儿有道裂口那没办法。”
说完,无辜地冲他眨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表情。
“你扯着挡一下很费事吗?”谢珣不快,“我马上要审云鹤追,你是人证,御史台里都是男人,你这个样子像话吗?”
脱脱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声搞得懵然,很快,回过神来:“那又怎么样,我在平康坊里跳舞时露的比这多呢。”
说到平康坊,她神色微微变,下意识的媚态就拿捏出来了,眼一勾一勾的,全然忘记自己脸肿。
“这是平康坊?”谢珣冷眼睨她,走上前,三两下直接把衣裳打结,脱脱气得捶他,“丑死了,我不要这么弄!”
本就脸疼,被谢珣这么一通操作惹得更心烦,脱脱重重推开他:“你真讨厌。”
谢珣见她模样滑稽,说:“御史台会给你赔偿,从我私人俸禄出。”
一听他答应赔偿,脱脱不好意思再僵着,肿脸笑:“好,那你不能小气。”
心里却早计算着是不是应该趁机要套房院。
厅堂比牢房宽敞许多,长宽各百步,不过那一排排枷具看呆了脱脱,她跟在谢珣身后,甫一进来,只觉阴森。
“怎么都黑乎乎的呀?”脱脱小声问谢珣,谢珣眼睫一瞬,淡淡说,“那都是陈年留下的血渍,乌了。”
脱脱看着奇奇怪怪各具形状的家伙们,有点奇,又有点害怕:这都怎么用的啊?
灵光一现:哈,要对云鹤追用刑了!
脱脱兴奋起来。
谢珣命她在一旁站了,走上主座,旁边,坐着穿绯袍的副手裴中丞,底下两边各坐一名绿袍侍御史,光看座次,御史台等级森严。
云鹤追被狱吏押了上来,脱脱定睛一瞧,心里大笑,看他鼻青脸肿的鬼样子,死男宠。
云鹤追也看到了她,嘴角一弯,笑意还没来得及聚拢,就被人踢跪下了。
座上,谢珣点了点搜集到的度牒,没开口,比了个手势,狱吏们把其他人证带上来了。
脱脱扭过头,看人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鱼贯而入,心下更好奇,听谢珣终开口说:
“人证、物证,都在这了,云鹤追你私售度牒,而且是假度牒一事,还有什么话可说?”
云鹤追身上疼得直哆嗦,刚才那一脚,该死的狱吏踢的极重,他深吸口气:
“是我卖的不错,不过,所得钱财并不属于我,”他眼睛里那揶揄的笑意一出,谢珣就明白了,果真,云鹤追悠悠继续,“我是奉公主之命行事,至于,度牒是真是假,草民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