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皇帝点到为止,“先看球吧。”
话音刚落,见骑手里忽一阵骚动,原是云鹤追给了太子一记闷棍,太子没留神,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人滚了一身的黄土草叶,煞是狼狈,云鹤追微微一挑眉,是个惊讶的表情,笑对太子:
“殿下,承让了,还望殿下宽恕臣的无意冲撞。”
说完,手中马球杆一伸,“殿下?”
太子脸泛红,仰躺看他,云鹤追马都没下,跟四下围上来的门人四目一对,嘴角是隐隐的揶揄。
谢珣早翻身下马,疾步过来,手指拨开眼前球杆,扶起了太子。
“谢台主好球技,不过,胜负还没分出来。”云鹤追球杆一收,笑了笑,杆收得凌厉,故意从谢珣眉心一扫而过,像要直取似的。
云鹤追身手不赖,谢珣是第一次留心起这个人。
他利落上马,太子已经被人扶了下去,御医赶来,施礼说:“陛下让臣来给殿下瞧瞧。”
太子摇头,脸色如土,想跟谢珣说点什么,再定睛,那道矫健身影早跃入阵中跟云鹤追一众人追逐去了。
刚才那一摔,险些被马蹄子践了个脸上开花,真是后怕,他紧盯云鹤追的队伍,一道长眉蹙得极紧。不过,等见到台上的皇帝时,便又是那副寻常的小心翼翼表情了:
“陛下,臣技不如人。”
他声音里有羞愧。
皇帝刚才没瞧清楚具体情况,此刻,只能看见球场上还在你追我赶,而太子,一副无能无用的模样,身上袍子脏兮兮,灰扑扑,人要多丧气就多丧气,因此微愠说:
“跌倒了再爬起来便是,这有什么,能爬起来才是我大周男儿的骨气。”
太子嗫嚅着:“臣这就回去……”
皇帝怒火更炽:“回去做什么?这种事,要等人说才知道吗?”
太子更显得无所适从,人杵在那儿,看的皇帝一阵阵火大,手一挥:“带太子下去换衣裳。”
安乐适时笑出一声:“殿下,伤着玉体了吗?”
太子好脾气地回头,说:“多谢姊姊关心,我无大碍。”
“打个球,畏畏尾,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皇帝甩了下衣袖,端来凉茶,不喝只是咕噜噜漱口,像吞含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似的。
茶瓯一搁,安乐的帕子就递到了嘴边,若无其事说:“我看,谢台主很关心殿下。”
皇帝罕有的冷了脸:“那是他本分,你养的这些勇士们本事我不清楚,但规矩看来学的不够。”
安乐一愣,没想到皇帝翻脸,她撒娇道:“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故意伤害殿下,阿爷,球场如战场,刀剑无眼,球杆自然也无眼。不过,到底是伤着殿下了,儿回去就教训这些东西。”
皇帝闻言,神色缓了缓,握住她的手:“我看你那个门客一表人才,看着文质彬彬的,球技不错嘛。”
见皇帝终于注意到云鹤追,安乐趁机道:“阿爷不知,这人诗赋文章都极好,多才多艺,没有他不会的,只是出身微寒了些。”
“这样的人才,怎么不去参加科考?”
安乐道:“这人心气很高,不乐意呢。”
皇帝哼笑:“走不了门荫,又不肯考试,看来,他是不想做官?”
球场上,胜负已分,父女两人瞧得十分明白,谢珣这队少个太子,照例赢了。
云鹤追大大方方认输,并未沮丧,反倒跟谢珣一拱手:
“谢台主果然名不虚传。”
谢珣慢条斯理一掸衣角,微笑道:“彼此彼此。”
话里奇怪,云鹤追眼皮也不眨,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和众人结伴回到台下跟皇帝请罪。
堂皇的话他很会说,态度谦恭。
谢珣在一旁冷冷听着,并不作声,安乐向他道贺时他不过微微一颔,连腔都没开。
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大明宫。
谢珣刚回到长兴坊,人下了马,身后就有人追上来,那衣裳,看身份是太子卫率。他认出来,这是今日球场上紧跟太子的随从。
“谢台主,”来人作揖,“殿下说今日事突然,都没能跟台主道声谢。”
谢珣淡淡的:“殿下客气。”
来人这么一路风风火火跟来,竟只为这么一句,说完又是一抱拳,策马掉头。
偏院里,脱脱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她画了眉,抹了粉,描好面靥,贴上花钿,最后才把那张樱桃小嘴点了又点,镜子里的美人,娇艳无匹。
窗外,有画眉鸟在叫个不停,她学了两声,忽把嘴凑上凉凉的镜面上一吻,留个鲜红唇印,脱脱黄莺儿似的笑起来。
一定眸,从镜子里看到了谢珣,她怔了下,随即兴高采烈地起了身,朝他飞来:
“台主!”
谢珣不知在身后看她多久,只觉一股香风细细,扑面而来,她几乎是撞进自己怀里,他下意识手臂一张,抱住了脱脱。
刚沾腰,脱脱似乎压根没想他抱,而是轻巧巧转了个圈儿,裙成涟漪:“我的裙子好看不好看?”
谢珣低不可闻“嗯”了声,看她卖弄,鬓上的宝钗颤颤巍巍地晃,问她:“你约上他了吗?”
一想到云鹤追竟敢大模大样出现在马球场,如此猖狂,谢珣的脸色就由衷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