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平康坊的姑娘当时挤在大街上,看你骑大马,戴杏花,雁塔题名都爱慕死你了,心心念念的全是谢郎,所以,就给你写了曲子,以表思慕之情,你要不要听呀?”
她捏着嗓子,学那些姑娘:“哎呀,要是能跟谢郎欢好一夜,就是被抛弃了又如何?死也值啦!”
谢珣一脸寒霜。
脱脱噗嗤笑了,怕他朝自己丢砚台,转了个圈,离他远点才脆生生娇滴滴唱起来:
“俏哥哥,爱哥哥,腰儿拱,脸儿仰,灵根一凑周身爽,哎呀呀,好个风流的探花郎,还不肯把奴身儿放?”
边唱,边眼波醉人地粘着他,尤其“探花郎”三个字,咬的是千娇百媚,酥麻入骨,那么粗鄙不堪的文词,她旁若无人地唱地起劲。
一声“俏哥哥”,一声“爱哥哥”,叠连着叫他,热辣而大胆。
谢珣眸光幽幽:“南曲的姑娘,虽是优妓,但自幼也受诗文熏陶,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
脱脱停下,一针见血戳破他的话,满脸不屑:“假正经,你们男人不就喜欢看人私底下浪荡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南曲,见识多着呢!”
她脑袋一歪,乌黑的瞳仁定在谢珣脸上:“台主,要不,我们欢好吧?”
这么直白,谢珣英眉一挑,暧昧笑了:“看来,你经验不少。”
脱脱自然不肯在他跟前落了面子,才不愿他神气,胸脯一挺,不知羞耻地大声说:“那是自然。”
谢珣往外走,桃花眼将她一瞟:“不是年纪小,不卖身的吗?”
脱脱心想要你管,却拔脚跟上:“台主,不欢好那能不能吃饭呀,我好饿。”
一路紧跟,她琢磨着谢珣府里的伙食一定也是响当当的果果,见谢珣不理自己,又开始没话找话,说:
“台主,我心里一直有个事不知道呢,想请教你。”
没走几步,谢珣提袍上阶,进屋先换了身衣裳,又隔着屏风。他家屏风可真多,这间屋子又干嘛的?有事没事,老换衣服做什么?
脱脱两眼乱瞟,抖拉着披帛,听谢珣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说。”
说点什么好呢?脱脱一愣,手底无聊掀开熏炉盖子,闻了闻,漫不经心问他:
“台主,欢喜佛是什么呀?云鹤追那天约我去慈恩寺,我说约在寺庙不好吧,他说好,欢喜佛本来就是爱神,神佛也希望男女做快乐……”
她突然就想到了云鹤追那红彤彤的一柱擎天,揉揉鼻子,有点傻:云鹤追长的也好看呀,怎么会有个那么丑陋的东西呢?
“怎么不说了?”谢珣听她话说到一半,低头笑,系着玉带。
再抬头,对上脱脱那双乌溜溜的眼,她扒着屏风,探出半张脸:
“我看见云鹤追的那个了,好丑,台主你的也那么丑吗?”
谢珣半系的玉带一抽,对准她的方向,猛地一砸。
“滚。”
谢珣把脱脱轰了出去。
连着两日,脱脱没再见到谢珣,他自然是忙的。
谢府在长兴坊,离平康坊路程近,每当散了衙,脱脱用完饭不急着去南曲,而是先溜达回来睡一觉。
竹影映窗,荷气送爽,在相公府里睡觉也自与别处不同。先头还有些忌讳,唯恐谢珣训她,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脱脱便正大光明地在府里横行无忌,来去自如。没事见到路过的奴婢赶紧上去搭个话,把人衣裳摸个不停。
唯一苦恼的是,云鹤追的案子没个音讯,脱脱精力旺盛,恨不能自己去京兆府当个捕捉,把姓云的砍了。
延英殿里,鱼辅国在给皇帝捏肩捶腿,他活儿好,手法娴熟,皇帝还是小皇子时就在跟前侍奉。
“谢珣上了道奏状,说,慈恩寺里的观音铜像十七米高,耗铜几十吨。不仅如此,御史台查出来有人盗取通宝融了铸像,事情就真的到这个田地了?我竟从不知道。”皇帝语气平淡,像说家常。
鱼辅国手底的动作一点都没怠慢,但脑子飞快,他是左街功德使,管着左街巡院,寺庙出问题了,他身为功德使岂有失职不察的道理?
想到谢珣,鱼辅国心里早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应说:
“寇乱中,宁宗皇帝曾默许出卖僧尼和道士的度牒,甚至,连官爵同空白告身也能买卖,没那钱,陛下,朝廷那仗还真撑不下来。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皇帝闻言,转过头,笑骂一句“滑头”,可脸色变得极快,阴测测的:“我没说度牒的事,你扯度牒做什么?”
鱼辅国连忙住手,绕到皇帝膝前,扑通一跪:“老奴不敢欺瞒陛下,这事,是谢台主查到慈恩寺,听说西市传出了个假度牒。老奴管着巡院,如今出了差错,真是罪该万死。”
皇帝眼里责备的意思转淡,念他忠心,并不管自己的家奴是如何掌握文官动向的,相反,皇帝为这种先知先觉感到愉快,他摆手:
“起来说话。”
“小谢既查到这了,我不能不给他个交待。眼下要用兵,朕决不能容忍有人私下里做有害国家的事。”
皇帝哼出一声来,“这件事,你做的不好,连人拿铜钱去造像的事都闹出来了,”他略作停顿,“朕也只好先得罪神佛,长安城里想必不少人将田地资财都托在了寺庙,朝廷不收神佛的税,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