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悠悠起身,微笑看着谢珣那一跳一跳的眉棱骨,不再多言,曳地的长裙从他眼前水一样滑了出去。
下了台阶,安乐公主不忘再甩进来一刀:
“你永远也扳不倒阿翁。”
谢珣阖目,眉棱骨那还在突突直跳。
过了会,家仆蹑手蹑脚进来告诉他,典客署的人在家门口胡言乱语。
谢珣心绪不佳,眉一皱:“谁?”
作者有话要说: 阿爷:指父亲
阿翁:公主对宦官鱼辅国的称呼。
为了看起来是日更,一章拆成两章短小的,哈哈。
第13章、舞春风(13)
家仆很有眼色,道:“门籍上标注的是典客署的人,叫春万里,她要见郎君。奴给推辞了,但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竟在那开始叫唤郎君狎妓。”
谢珣正满腹邪火,拧眉不语,从书房走出。
进书房前,他在水榭附近设了绣幛,影来池里,花落衫中,觉得日头有些盛了才挪的地方。不过,陈设还都在,没急着撤回,金花银盘里的杨梅没吃完,碧玉杯里的琥珀美酒也未饮完。
脱脱在门房等的脚麻,脸也笑酸了,心里却打起无数小九九:御史大夫和安乐公主什么关系?到底有多少话还没说完?
百无聊赖等待中,听说公主出来,她立刻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透过窗格,目光被公主美丽的衣衫所吸引,云鬓凤钗,公主就像一朵雍容的牡丹,再对比自己,人怏怏的:
她的衣裳真好看。
不过很快打起精神:衣裳再好看又怎么样,我就是穿得跟要饭花子呢也是最美貌的。
直到人消失,察觉内急,忙请婢女指路,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见谢珣。
半道止步,脱脱两只眼顿时热了起来:好漂亮的帷帐!
她年纪小,喜欢这世上一切漂亮非凡的东西。
提裙几步奔到眼前,不及欣赏,冷不丁瞥到那碧玉杯中竟有半盏余酒,脱脱大喜,看四下无人,快端起,在鼻底一嗅摇头晃脑吟哦了两句: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不消说,这是上等的佳酿看颜色便知,脱脱暗道:只尝一小口,就一小口。
双手持盏,小猫饮水般快伸缩着粉红色小舌,卷了一口,再卷一口,当真是浓醇,生平所不曾领略。
顺手拈起颗杨梅,鲜红诱目,因在井水里湃过,一派冰肌玉骨。轻轻一咬,浓红的汁液淌了满嘴,吃一口杨梅,配一口小酒,真是美妙。
唯恐惯坏胃口,当脱脱决定点最后一口时,刚伸出舌头,突然就对上了一双蔚然深秀的眼:
湖石边立着的谢台主,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舌头粉嫩,一伸一缩,极迅地在嘴唇上舔了一圈。乍一看,倒真像家里以前养的那只猫,谢珣的唇角不由微微弯起了个弧度。
脱脱惊得招呼都忘记打,尴尬赔笑:“悬空喝的,没碰酒杯……”眼睛只顾留意他神色,手里不着意,碧玉杯没挨到几沿就松了手。
啪啦一声,跌得粉碎。
脱脱连道不妙,一面慌张蹲下来收拾,一面不忘去窥谢珣。
很快,眼前对上双整洁的翘头履,旬假居家,谢台主连皂皮靴都不穿了,这装扮,很有几分南朝风流的味道。
脱脱连忙将腰间的金鱼袋解下,毕恭毕敬托起,跪着说:“下官来还台主的鱼袋。”她讪讪一抬头,讨好道,“台主家中的酒真是香醇,杯子……不是故意打破的,我赔不起。”
她人明显是装扮过的,衣衫轻盈,雪肤若隐若现,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少女隆起的胸前轮廓,曲线窈窕,如半掩的宜人春色。
谢珣移开目光,还是那副英挺肃然的模样:
“我又不是你阿爷,别动不动就跪,上回跪我,顺了我的金鱼袋,这回我身上什么都没有,省省罢。”
他接过金鱼袋,挂在了腰间。
脱脱立马提裙起来,试探瞧他:“那个,要是我叫台主一声阿爷,是不是杯子不让我赔了?”
谢珣朝绣墩上落座,瞥一眼地上:“没骨气,我没兴给人当爹,说,在我家门口兴风作浪什么?”
“没什么,我今天诚心来赔罪的,但台主不愿意见我,我就胡诌了几句,宰相肚里能撑船,台主别跟我这小鱼小虾计较。”脱脱嘴上抹油,滑溜溜地说道,一面说,一面悄悄地展了下披帛:他为什么不盯着我看?
忽记起正事,正想回门房拿礼物,脱脱脚尖一转,又软软地跪下来:“谢台主不跟我计较。”
谢珣好笑道:“我几时答应不计较了?你倒很会顺竿爬。”
脱脱眼波轻转,站了起来,两只纤纤素手把脸一遮,退后几步,忽慵懒地伸了伸腰肢,披帛轻甩,像百灵鸟般张开了羽翅。
无人奏乐,她却像踩着鼓点般一步步旋转而来。
腰软如蛇,笑靥似花,明眸辣辣地勾着人。谢珣含笑放松了自己,闲闲的,看眼前人能浪出什么花来。
她真是灵巧,裙角勾出无数细浪因为度太快以致更似幻影。身形舞动,带起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谢珣微微一闭目,刚抬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披帛又不着痕迹滑了出去。
一个转身,脱脱跳到了湖石上,那上头窄,不算平整,她人立在上头跟只蝴蝶似的,好像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