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谈妥,脱脱满意地把东西撞进褡裢,小五跟着,脸上不大乐意的表情一直挂着,打了层霜:
“你到底干嘛呀?”
“能干嘛,拜佛要烧对香,送礼也要送对路子,我得罪了人送个礼呗。”脱脱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手肘撞他,“那家饼胡麻放的多吗?”
小五拦在她跟前,两道浓眉也很威风:“谁欺负你了吗?我替你教训他!”
“真是个傻子,”脱脱弹他脑门,“我得罪的人是三品高官,看把你厉害的!”
三品高官?小五被落了面子,少年人不甘,强撑道:“那他也不能随便欺负人,他要是真敢,我替你敲登闻鼓,上御史台那告状!”
真巧,我得罪的就是御史台的扛把子,脱脱摇摇头,几步跑到胡饼摊子买了一沓,又到隔壁买熟羊肉,这么一卷,一嘴下去满腔都是肉香。
顺带请了小五一顿。
“这次多谢你,回头我请你吃樱桃饆饠,走啦!”脱脱潇洒牵过驴,阳光洒落,照在她泛光的樱唇上,诱人,红润,水灵灵的。小五看着,少年的心里忽就一阵狠狠悸动:真想咬一口,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春万里,你嘴真好看,不知是啥滋味的。”
说完,又觉得唐突了喜欢的姑娘,脸一下涨红了。
脱脱哂道:“能什么味儿?羊肉味儿呗,没看见我刚吃过胡饼卷羊肉?”
小五竟无言以对,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事后咂摸,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再回神,脱脱已经挤进了人群,他心里暗暗誓:我一定攒钱攒钱再攒钱,攒够了钱,就娶春万里!
出了西市,从左门走,再往南去,隔着一条街便是崇化坊。坊间西南有静乐寺,东南则有龙兴观,另有特意划给胡人的一片街区,异族风情随处可见。脱脱到酒肆,打了些劣酒另买腌的咸蛋,快活地回到自己破烂租处。
院子里,树荫浓密,阿蛮在影下哼哧哼哧洗着衣裳,照例赤脚,真是省鞋了。
“康十四娘在屋里呢,她来看李姊姊。”阿蛮甩甩手上的水,跑过来接东西,鼻子一抽,再猛一吸,脸高兴地变了形,“我闻到肉味儿了!”
脱脱踢她一脚,拍拍衣裳,先进了屋。
“康姊姊好。”脱脱喜笑颜开跟康十四娘打招呼,不用问,她一来探看,二来嘛,为了学习。
康十四娘勤奋刻苦,十分虚心,知道李横波是个能识文写字的,常来请教。倒是脱脱,眼前守着个才女李横波,懒得长毛,跟拉磨盘的驴一样,不抽一鞭子,不知道挪一步。
“十四娘早都回来了,我以为,你又去平康坊了。”李横波一口柔媚温软的官话,吐字总有那么几分忧愁的意味,“正好,我跟十四娘说到今年春闱的题目,你也来听听?”
脱脱抱起茶蛊,先灌了一气凉通通的粗茶,打着嗝说:“我不要,朝廷开女科我也考不上,让我背书,不如杀了我。我一读书就困,李姊姊,你知道的。”
“可是你曲子学的不是挺快?”康十四娘微笑说。
脱脱脸上俏皮:“能让我觉得高兴的,我都学的快。”
“她是个混不吝,别理她,”李横波笑着摇,继续刚才的话,“我留意了,朝廷今年取士,不重诗文,反重策论,据说这是政事堂文相公的意思,圣人一一采纳。今年的主考官也正是文相公,一场策问,长达三个时辰,有的考生体力不济,竟在考场晕过去了。
“好没用呀。”脱脱托着腮帮子感慨,“文相公?文相公不就是狗王八台主的老师吗?是不是当年也问晕过御史大夫?”画面好美,她乐了。
骂完谢珣,对面两人侧目而视。
脱脱自顾道:“李丞说过,这师生两人一个看着风雅,一个看着……嗯,死人脸,但其实都是心狠手辣的相公,对藩镇不客气着呢,”她学着李丞那副装模作样的语气,“为官难,只怕又要变天喽!”
“李丞跟你真是不见外,这种话,从不听他人前说的。”康十四娘还在微笑,微笑是粟特少女的标配。
大约是因为不美的关系,微微一笑,反倒给她增添几分娴静柔和感。
脱脱早丢了浑脱帽,一头乌垂下,她捏着桃木梳子梳着玩儿:“圣人想动藩镇,没有不知道的吧?御史大夫兵不血刃就替圣人做掉了西川,李怀仁被腰斩了!”
康十四娘道:“不知道下一个会动谁。”
脱脱并不关心,看看康十四娘,再看看李横波,好奇问:“你们想考女科?”
“若是真开女科,不妨一试。”康十四娘瞥到案几上那一包东西,笑问,“你不是说得罪了谢台主吗?这是打算贿赂他?”
“贿赂他?”脱脱俏声轻哼,“我可不敢也没有珠宝玉器名家字画去贿赂他,不过,我拿准他命门了,无须钱财。”
“到底是什么?”康十四娘目光停在几案上,脱脱薄唇一抿,“不告诉你们。”
李横波插话阻道:“脱脱,不要胡来,若真犯了错就诚心赔罪,他毕竟是政事堂的相公,没必要跟你一个小小的译语人过不去,你无党无根的,同他没什么利益冲突。”
脱脱答应的很好:“知道啦,姊姊放心,我既然是赔罪肯定是伏低做小把御史大夫哄得开开心心,等我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