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无言以对,眼风一瞟,旁边最擅察言观色的假母比了个明白的手势,曲风骤然一换,变得欢快妖娆起来。
帘子里忽先伸出了一只雪白的脚。
纤秀诱目。
懂美人的必先从脚看起。
这只脚跟着曲子很有节奏地点了两点,随后,只见一团火影如旋落的樱花般飞到了眼前,停在一张柔软的圆毯上。
可美人甩出的飘带不曾停,如丝如缕,将人的视线隔断了。脱脱眼波在谢珣身上轻轻那么一流转,她笑得更甜蜜了,柔软的腰身一动,跳起胡旋舞来。
胡旋舞,胡旋舞,心应弦,手应鼓,脱脱旋转如回雪双臂上的层叠披帛朝谢珣飞去,抹抹乱红,像藤蔓一样缠住了谢珣,却又流水般滑去。
面具后的眼睛冷漠地看着眼前娇艳的小胡姬。
她转得飞快,让人看不清面貌,也让男人怜惜那小蛮腰莫要扭断了才好。
“妙!真是灵活地像个小雀儿呐!”节度使拊掌大笑,看的心痒,一跃而起,熊一样的身体很灵活地来到脱脱身边,展臂抖肩,和起舞来,脱脱媚眼如丝地朝他眨眨眼,在对方想要搂她腰肢时,忽然一扭,笑旋转去了谢珣身边。
谢珣不为所动,像个死人。
好会装哦,脱脱腹诽他。
她故意背对着他,下了个腰,这腰下得婀娜袅袅,正好下到男人怀中。
鬓间的白牡丹,颤颤巍巍的,到底随着她这一动作滑落下来,也恰入谢珣怀中。
还是像个死人呐……不会真死了吧?
脱脱突然就很想逗他,手一伸,揭掉了他的面具。动作如行云流水,她起腰,转了出去,扬起手中面具冲年轻的御史大夫恶作剧似地晃了晃。
墨玉般的眸子冷冷地看向脱脱,他薄唇一动:“轻佻。”
脱脱没听清,耳朵边尽是乐声,她脑子里想的是“漂亮”,于是眼随心动,嘴型也跟着跑偏了。
他在赞我。
脱脱喜滋滋地想,被年轻英俊的男人喜欢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她下巴一昂,扭了个身,披帛飞花旋转如风,旁边节度使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了旁边,在看脱脱,也在看谢珣。
鼓声越密集。
满堂色彩浓艳,迷离梦幻,小小的玉人像团艳火,顾自烧春。
御史大夫眼都不眨,忽然起身,随手从乐师手里抱来羯鼓,此鼓黄檀木所作,上饰花纹,须用鼓槌,谢珣舍了鼓槌,目不转睛地盯着脱脱,手掌一击,羯鼓被他拍得极富节奏韵律。
他力道大且巧,鼓声如雨点,脱脱也就旋得更快,绕着单膝跪地张扬击鼓的谢珣不停变幻动作,白的脚,细的楚腰,左旋右转不知疲。
两人配合得绝佳,节度使那双细眼,终于露出了一抹精明的笑意。
谢台主是羯鼓高手,节度使把中央朝廷最难缠御史大夫的癖好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回,谢珣连奏《绿腰》《凉州》《薄媚》《舞春风》四曲,脱脱便随曲子变化跳了四支舞。鼓声戛然而止,脱脱娇喘着一收舞步,棋逢对手般望向谢珣,小胸脯耸地更高,也更诱人了。
有戏,节度使微笑起来:
“台主喜欢此女吗?我愿赠与台主。”
第2章、舞春风(2)
谢珣一丢羯鼓,乌浓的眉毛上闪着亮晶晶的细汗:“节帅要给她赎身?”
“只要台主喜欢。”节度使还在微笑。
说好的金钱雨呢?脱脱竖着耳朵听这两人对话,等等,台主?本朝被称为台主的只有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鬼见愁来平康坊?她抖一下,不要这么变态的啊,御史台风评从来都是本朝最差,尤其长官本尊,大热,有毒,脱脱叫起来:
“我不卖身的!我还小,想赎我至少一万两黄金!”
谢珣闻言看她,目中闪动不屑。
却说:“一万两黄金,只怕节帅不舍得。”
节度使仰头大笑:“我知台主两袖清风,公忠体国,若一万两黄金能博君一乐,又何妨?”
“李节帅,你自返京已重金买回五名官妓,还有闲钱替我操劳么?”谢珣反问,音色犹如金石,冰冷悠远。
节度使摸摸胡子:“若为台主,某多少都有的。”他轻飘飘地告诉假母,“我要替这个姑娘赎身。”
说完,一掌把脱脱拍向谢珣怀里,投来个男人间才懂的暧昧眼神:“她已经是台主的人了,谢台主,请吧,某稍候再来找台主谈事,来啊,给这位郎君挑个你这里最好的房间。”
节度使小酌两杯搂着两个貌美优妓进了隔壁。
“郎君,我还是个小女孩不卖身的,平康坊可是正经给朝廷纳税的,郎君如果真的想要我,必须明媒正娶……”脱脱眼圈一红,楚楚可怜酝酿眼泪,手却搂着御史大夫劲腰不放。
“做梦。”谢珣推开她,脱脱的眼泪瞬间眨了回去,恼羞成怒地瞪他,还想说话,黑脸的男人已经错身走开。
“台主,要现在吗?”御史台狱的人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了。
整齐划一,杀气腾腾。
谢珣冷笑了声:“不急,再等片刻,捉他个不费吹灰之力。”
其中一人看了眼谢珣,很默契地去听墙角,说片刻,就是片刻,他回头冲谢珣一点头,谢珣挥挥手:
“把李怀仁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