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没人有义务承担网络上毫无道理的精神霸凌,哪怕他们跟他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只是他不认为这些人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冷血无情。
老太太皱着眉,脸上松弛的皱纹仿佛更深邃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一群人到那里喊冤叫屈吗,还嫌不够丢人吗?”
黎容笑容顷刻间消失,冷冰冰道:“我父母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丢人的。”
老太太硬邦邦道:“那他们就是得罪了人!你妈那个脾气,我几次告诉她要和上下级搞好关系,要学会灵活变通,要融入社会,她就是不听,不接受水是浑的又没本事荡清,也是一种罪恶!”
顾兆年吓了一跳,赶紧道:“妈,这种话私下说说就得了,你跟他一个孩子说,让他去惹事吗!”
老太太气哄哄道:“我是为了让他看清楚,别走了他父母的老路!”
黎容沉默了良久,望着老太太浑浊潮湿的双眼,淡淡道:“我以前也觉得,如果善良没有自保能力,那善良就不是一种美德。直到有次我在a中墙上挂的名人名言里看到一句话,‘从来如此,便对吗’。我突然现,善良是无辜的,罪恶的是没法守住善良的各个商会组织和红娑研究院。”
所以,他不只要他父母清清白白的离开,他还要德不配位的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滚下来。
顾兆年倒吸一口冷气,怒斥道:“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吗!你要是疯了也别扯上我们!”
老太太嗤道:“跟你妈真是如出一辙的愚蠢。”
黎容并不生气,他只是清楚,他和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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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定在陵园附近的一间教堂。
黎清立和顾浓是没有这方面信仰的,但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经常生病,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就多了个求神拜佛的毛病。
教堂的位置实在有些偏僻,灵堂的置办也相当简朴,的确如老太太一直坚持的,要低调,以不惹麻烦为主。
葬礼的具体时间是在黎清立和顾浓的朋友圈通知的,他们预估也不会来太多的人,所以就连粗茶淡饭也没准备。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
这么冷的天气,能有如初春一样的雨实属难得。
在宾客来之前,老太太先是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祈求天上神佛可以宽恕黎清立和顾浓的罪恶,祈求他们在极乐世界安息幸福。
黎容穿了一身黑西服,对他来说,这样的衣服不足以遮挡无孔不入的阴冷,他的四肢很快就凉透了。
他冷眼看着老太太神神叨叨的举动,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一边。
老太太祈祷完才看向他,于是冲他低声道:“来,为你父母祈祷,让他们得到神明保佑。”
黎容觉得这种说法十分滑稽,人都死了,还要什么保佑。
他淡笑摇头,直截了当的拒绝:“我不信这个。”
老太太不知为什么,以前明明让所有人骄傲的外孙,如今变得如此难以沟通。
她用气声吼道:“别在神圣的地方大声说话!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信这个还能信什么?”
黎容抬起眼睛,直视被供奉的高高在上的神像,不卑不亢道:“我只信我自己。”
老太太:“你……”
这种话她曾经在女儿口中听到过,也在女婿口中听到过,但黎容和他们都不太像。
女儿和女婿说这种话的时候,眼底是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哪怕听起来带着些理想主义,但总让人觉得温暖。
可黎容不是,黎容的眼神让她感到不安,心悸,沿着骨头缝寒汗。
她恍惚觉得,外孙身体里好像换了一个人。
顾兆年快步走进来:“妈,准备准备,有人来了。”
老太太顾不得多想,赶紧招呼那些亲戚朋友帮衬着站成一排,然后拉过黎容,让他在最前方做准备。
黎容并不打算行礼。
因为他知道,不管来的是和他父母多熟悉,在红娑研究院多有地位的人,他们都在这场滑稽的污蔑中失声了。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会是江维德,他跟了近两年的导师。
黎容难免怔忪,因为江维德从没跟他提起,曾经来过他父母的葬礼。
这时候的江维德已经在红娑研究院举足轻重,他现在要年轻一些,鬓角的头还没那么白,脸上的皱纹也才隐约可见,他的脑门很大,因为常年体虚缺乏运动,额头还泛着油光。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做甲状腺结节切除术留下的淡疤。
黎容动了动唇,一声老师差点喊出了口。
但江维德此刻不认识他,只是略显伤感的看向前方,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深深向前鞠了一躬,腰弯着许久,才不太利索的直起来,脸都被血压顶的有些红。
顾兆年认得江维德,一些职业病作祟,让他赶紧狗腿的迎了上去。
“江教授您怎么也来了,这雨天天气冷,听说您最近还生病了,心意到了就行,您老一定得保重身体啊。”
江维德迷糊道:“您是?”
顾兆年:“我是顾浓的哥哥,我叫顾兆年,在a大工作,校长办公室经常能看见您,您到这边坐下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