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笑了笑,道:“其实我心里并不觉得那些邪祟真是邪祟,毕竟不管来历如何,心善即善。”
“便看那天下阴鬼,只要受了百姓香火,愿意庇佑一方风雨的,也可建庙封神,而那些转生之人,以紫气为香火,与这庙中生灵亦无什么不同,这是我对他们的态度,并不会变。”“只是,同样也像那些受了香火却不办事的,应该破山伐庙,斩去金身,这些转生之人,我虽与他们相熟,其中不少引为至交,但大事之上,总要分个对错。”
“所以,国师若知道什么,又有什么救世之策,尽管讲来。”
“若有道理,我不敢不从。”
“……”
“救世之策,自是有。”
国师迎着胡麻的坦率,都不由笑了起来,道:“二十三年之前,我便已经在石亭之中,与当世最有见识也最有本事的诸位同道,定下了这救世之策,也即是外人口中的石亭之盟。”
“今番请了小胡先生过来,也恰是为了让你继承胡家先人的遗志。”
“不知小胡先生,可做好准备了?”
“……”
胡麻微笑点头,道:“此番回京,便是为了要问清这些事情。”
国师便也轻轻点头,起身向身边的道童道:“且去向几位主事先生讲上一声,准备这场法会,我需要四日功夫,那些邪祟却三日便至。”
“请他们无论如何,挡住这邪祟大军些许,护着上京城周全,待我布置好了法会,自该将他们一网打尽。”
道童领命去了,他便带了胡麻,来至祖祠后面,只见得这里到处都铺着黑色的石板,石板尽头,乃是一方香炉,里面却只插着一枝粗如婴臂的绛紫色长香。
看着这香炉,胡麻竟不由得心间微动,这香炉式样,竟是与自己本命灵庙里面的香炉,极为相似。
国师在这香炉之前,拜了一拜,叹道:“此乃我大罗法教传承下来的观世之炉,世有祖坛,可镇三灾八难,聚人间香火。”
“又有大罗法教,自巫而传,历代只为观此人间气运,躲避凶煞,当年都夷召唤太岁,便是此香先生异兆,只可惜,到了大罗法教下山之时,已迟了。”
胡麻看着那炉里的香,已烧去大半,仅剩三分之一不到,心间也略动。
心里想间,国师拜了一拜,那香上香火,便忽然腾腾飘了出来,浮在身边,犹如云彩,胡麻鼻间嗅到了那浓浓的香火气,只觉得天地变化,幽幽然之间,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如今乃是九柱道行,立定大地,不动不摇,但神魂灵敏,自有感应。
只觉香火浮动之间,幽幽荡荡,一息之隙,看遍了人间。
他看到了身披兽皮之人,于冰天雪地里祈祷,看到了凶兵入关,大肆杀伐,看到了种种般般,屠城灭族之举。
看到了无数人间血肉,皆被献祭给了那头顶之上的庞大影子,看到了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黑色影子,幽幽沉沉,被人间血腥味添上了份量,遮住了天地。
又一转眼,他看到了灰袍老人下山,拜谒皇帝,领了皇命,祭天问事,看到了这老人脸色大变,垂袖而泣,看到了有三十六族异人,前往天地边角,守住鬼洞,引魂入府……
那无尽冤魂,都被献祭给了洞子深处的某种阴影,仿佛喂食着永远喂不饱的怪物。
他看到了那无穷的黑影,自天地之外,用尽了一切办法进来。
看到了天数有变,阴府逆乱,滋生出了无数狰狞而可怖的东西,甚至有自己熟悉的影子,便如那孟家的老祖宗一般。
它们凶戾阴森,用尽了办法,只为一点一点,钻到人间来,只是,无论如何,都还差着一点距离。
“这是都夷祭祀之祸?”
胡麻早就已经各个方面,隐约了解过了这些祸事的来历。
如今心念动之间,便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正是当年这祸事的由来,以及,事后滋生的诸般变化,大罗法教的观世香,记载了这一切的祸起祸灭,又将这一切,映入他的脑海。
“那黑色的影子,便是太岁?”
虽然只是借由观世香,隐约窥见了那奇诡之物的影子,胡麻便已心绪起伏。
这一眼看去,只觉那事物无穷无尽,臃肿庞大,根本无法看清楚其边际,也无法用自身的言语与理解能力,去描述那个事物的模样。
他只是借了观世香,才能看见那东西,否则的话,仅是看向了它的这一眼,便已经会疯掉。
但那东西,如今却仍然还在被挡在了天外,只有无尽的根须,在拼命的渗透进来,孟家老祖宗那样恐怖的事物,也不过其身上一枝根须而已。
它们庞大,却被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