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这老阴山里祭山之举,可否……能替我家少爷,挡了灾?”
“……”
“不够,不够……”
这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的疯子,也丝毫不介意之前把他埋了下去的胡麻,又或者说,这会子他有了好玩的,便完全顾不上胡麻了。
手忙脚乱的跳着,看着真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但偏偏脚步却踩的极准,仿佛是在飞快的测着某个方位,最后已跪在了地上,膝行向前,爬了十几丈,来到了谷边的崖脚下来。
轻轻抬头,吹了口气。
这口气吹得极小心,几乎听不见,但却忽地形成了一缕风,将那崖上缠绕着的枯藤杂草,绫乱枝叶皆给吹散了,露出了崖上的一只鹰巢来。
众人眼力非常,皆忽地看到,那巢中,赫然便是有着一窝雏鹰,一只雄鹰展开了双翅,不停的拍击恐吓。
而在旁边,竟是有着花花绿绿,十几条昂待攻的恶蛇,幽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巢中,时不时身子弓起,唁子吞吐不停,陡乎弹射,便迎来了大鹰用力拍击。
如今是在正月里,天寒地冻之时,蛇该冬眠,鹰也不会在此时孵化,但偏都在这里出现了,而且两个还凑到了一块,而那盗灾的疯子,更是死死盯着这蛛网,口中低低说着:
“胡家少爷高明啊,想到了用殿神来挡灾……”
“殿神,少了,太少了,都躲着……”
“他能说动这一位殿神来挡灾,高明,但挡不住,十二路灾,谁都挡不住的……”
“他这只是在用祭山的方式,哄着那所剩无几的殿神,过来给他当垫背而已,但这点子香火,差得远,差得远呢……”
“……”
在他不停的叙叨之中,人人瞧见,那崖上,大鹰纵是再凶烈,但群蛇也已逼近,眼见着势微,鹰巢之中的一窝雏鹰,也已命在旦夕。
‘老阴山里,香火可能确实不够……’
而胡麻也只是冷眼瞧着,心底慢慢想着:‘那若是,再加上别处的香火呢?’
……
……
以老阴山为核心,十一个方向,皆有送灾之人。
当那一阵阴风吹来,将这些本来不敢迈出那界限一步的送灾人,给强行推了出来之时,这由孟家的堂官与家将,乃至亲族血脉而组成的送灾队伍,便已经彻底的失控。
远在盐州的孟家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一下子失控,而这些守在了灾物身边的,同样不知道。
他们只是在看到送灾人居然真的踏出了界限之时,几乎吓得绝望。
有人惊慌大叫,便想要上前阻止,但却未等靠近,那被送灾人抱在了怀里的羔羊,或是鸡犬,或是鸭豚,便都僵硬的转过了头,空洞的眼睛向了他们看来,他们便直挺挺的倒下。
身子倾刻之间,便干瘪了,袖子里,领口里,裤腿里,有密密座座的乌蝇钻了出来。
而见着这一幕,便有想要逃走的,但逃出了没几步,却也是同样的下场。
旁边的人深知厉害,便也只能咬了牙跟着送灾,该吹奏的吹奏,该打着仪帐的,也继续打着仪帐,但就算是这样,也总有心里害怕,吹奏不起来的。
于是他便吹着吹着,脸憋得通红,然后便有黑色的血液,从他凑到了嘴边的喇叭里,一点一点流了出来,滴哒到了路上。
打着青幡的,因为恐惧,摇摇晃晃,幡子上的白绫便垂落下来,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点点勒紧,直至摔倒。
偌大一队由仪帐,护卫,吹奏手、孟家血脉组成的送灾队伍,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有人死去。
但也每死一个人,送灾人里便更肃穆一分,安静一分,度便也越来越快,而他们身边的风,便也越的猛烈,愈的暗沉。
他们是送灾之人,灾是阴府里的东西。
阴府里没有路途之说,它们到了阳间,也仍然按着阴府里的规矩。
灾物看不见阳间的路,便等于眼中没有路,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哪怕距离老阴山,有的近,有的远,甚至远的,需要徒步几个月才能走到,但如今,却也只在恍惚之间。
当他们眼中都已映出了老阴山的影子,便仿佛,只剩了几里路,便可以走到山里来了。
……
……
“领坛旨!”
但也在这一刻,紧随在老阴山二爷带了百姓上香之后,天下各地,皆有走鬼人起坛,接了问事大堂官的令。
他们带领着各村寨百姓,烧银纸,祭香火。
滚滚愿力,倾刻而起。
十一路送灾人的脚步,分明距离老阴山已近,但却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们眼中的老阴山影子,也仿佛忽然变得,遥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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