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剑修帮腔道:“道生万物而德育之,你既然生在天地间,那就该无时无刻不坚守武德。否则——跟魔修有什么区别?!”
“对!如若执迷不悟,当心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宁蕴终于听明白了。
本想着穿越就穿越了,日子到哪里不是过,却在这一刻切肤地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此间之人奉行武德,而她,恰恰来自一个不讲武德的时代。
那个时代物质达、思想开放而竞争激烈,风度、骨气、节操——那是什么?普通人考试和赚钱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哪有那么高的追求呢,谁不是梦想着一夜暴富,而现实中能图个爽的却唯有精神娱乐领域。
要是玩个游戏都得讲道德底线,那还怎么爽?哪有人是为了砥砺德行而去打游戏的?亦或是为了磨炼意志?又有多少人输了还能笑嘻嘻的?
打职业要求就更高了,唯有赢,才是真正的爽。
赛场上,无论手段多阴险套路多肮脏,只要能赢,观众自会拍手叫好。
宁蕴口中咀嚼着那两个字:“武德……”
讲武德还打个毛线呢……
初见电竞秘境时那峰回路转的狂喜,被瞬间冲刷殆尽,宁蕴只觉得周身遍生刺骨的寒意。
亏她还兴奋地做了各种规划,要研习诸般功法的相生相克之理,设计连招、对抗、套路,幻想着跟同门们把电竞玩出花样。
小丑竟是我自己。
醒醒,这不是我的世界,这里没有电竞,没有……
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倒下去。
……
“梅师姐,听说与你交好的那个生被砥柱峰联合抵制了是吗?”
“她不能拜师,现在在哪儿呢?”
“好像是去藏书了,估计没脸见人,缩里面不敢出来。”
“对呀,掌教长老让她去炼心池她也不去,别是以为拖着不去就能逃脱惩罚吧!”
友梅十分无奈,想说人家宁小蕴本来就打算去藏书搞研究,才没想这么早就去砥柱剑峰拜师呢。
但大局已定,多说无益,她端出席大师姐的架子:“有时间碎嘴,不如管好自己的事情,这个师弟你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卡在瓶颈期有小一百年了吧?还有这个拖到三十岁才筑基的……”
围上来打探消息的弟子瞬间四散而逃。
友梅冷笑一声,御剑飞至掌门所在的定虚峰。
“知晓宁蕴真实身份的人毕竟是极少数,此事来得突然,我们收到消息时,掌教司的人已经赶过去了。”掌门叹息,“只是没想到,一番教诲竟会令她受到如此大的冲击。”
“我倒觉得无妨。我们目前还没有摸透天劫的底细,自然要谨慎行事。而谨慎,既不是苛责逼迫,自然也不能是吹捧纵容。宁蕴炼气神,宗门上下无不赞誉有加;对决有失武德,便施以管教之理。这样顺其自然,不偏不倚,我认为才是公道。”
“倒是乾明这次……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太叔显接着道,“我原以为他既然在场,看到那些人指责宁蕴定然会加以干涉,没想到却选择作壁上观,实在是不像他的性格了。”
友梅笑了:“乾明只是浑不怕事,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样才是对宁小蕴最有利的。别个是人微言轻,他却是一个字砸一个坑,一句话能让修界抖三抖。倘若公然挑战宗门理念,他倒不怕树敌——反正已经够多了,可宁小蕴以后还怎么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居然还有控制脾气的时候,属实稀罕。”
掌门打断他们的插科打诨:“宁蕴现在情况如何?”
“她呀……”
……
宁蕴走进藏书,没有人跟她说话。
想当初第一次过来登记借阅卡时,这些人无不热情洋溢,看她好似看一株天材地宝,如今却只当她不存在。
这也算不上什么世态炎凉,只能说剑宗规矩自古如此,对她也没有破例而已。
宁蕴放平心态,把看完的书放回书架上,重拿下来几本。
原本她请关先生帮忙列了个书单,要把剑宗的主流剑招全部研究一番,现在左右无事,就还是沉下心来看书了。
她很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有种看游戏公式书的乐。
不觉从暮色四合看到星汉高悬,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闻声看去,是一只小小的纸片人攀着窗棂在往里爬。
小纸人还没她巴掌大,用一根细草背书包一样斜背着一片花瓣,花瓣在月光下闪烁着青莹透亮的光芒。
只见它翻山越岭地爬到宁蕴面前的桌面上,把花瓣卸下来,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给我啊。”宁蕴小心地伸出手,才碰触到花瓣,它就“刺啦”一声像磷火般焚烧殆尽,指尖只剩下凉凉的余温。
一股香气随即逸散开来,仿佛奇花含雪纷纷摇落,清幽处翠羽惊飞,是一种纯澈清冷而生气勃勃的味道。风霜侵而寒草折,光沉灭而木魅死,然后青苍月离以至甘雨春生,皆在这一焚之后一香之中。
宁蕴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爽心豁目,五脏六腑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此刻的心情,大概只能用人类第一次看到大海时的境况作比。
回过神时,小纸人冲她挥挥手,往窗外跑去。没跑两步,回过头来又冲她招手,仿佛在说:“跟我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