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淳这才看向两个孩子,难得温和的问:“受伤了没有?”
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他们多少被扑上来的“自己人”误伤了一下,后背手肘都被撞得生疼,这个时候却不敢说。
“以后有事先跑来告诉大人,不可再斗狠逞强了。”赵淳又道。
怀安啄米似的点点头,又见赵淳盯着赵盼,微微蹙眉。
他侧过头,只见赵盼吧嗒吧嗒掉下两串眼泪。这孩子,在家挨骂多了,老爹难得温柔一回,反而感动的哭了。
怀安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身为人类幼崽,一点生存技能也没有,怎么能快快乐乐茁壮成长?比如这种时候最适合撒娇卖萌了,你却杵在原地哭,回头把你爹哭烦了,岂不是又要挨骂?
果然,只听赵淳低声喝道:“眼泪收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挨了骂的赵盼擦擦眼泪,整个人都正常了许多。
哎……怀安摇摇头,暗自决定写一本《人类幼崽生存指南》出版上市,造福千千万万的幼崽。
这时候衙役进来,低声禀告:“堂尊,沈学士来了。”
赵淳看一眼怀安,道:“请到二堂来吧。”
跟着怀安的小厮回家报信,沈聿一身白布道袍来到县衙。外罩麻制的交领孝衣,头戴唐巾,腰绖在腰间打结。他虽在治孝,衣裳却不带一丝褶皱,头也严整的一丝不苟,加之眉目清隽,颀然俊朗,瞬间引来满堂目光。
都知沈聿年方而立,却是简在帝心的俊才,当朝次辅的得意门生,前途不可限量。此时步履匆匆进来,端方中带着一丝冷意,众人不由得唯唯恭立,满堂寂静。
“爹!”怀安跑过去。
沈聿自然而然的抱起幼子,轻声斥道:“叫你再出来乱跑。”
怀安赧然,将脑袋埋在老爹肩头。
沈聿这才上前,与赵知县相互问好。
赵知县知道他担心幼子,便将来龙去脉如实告知:“这个解公子来到安江县后,等我主动去驿馆巴结宴请,驿丞早已禀报过我,我命他们一视同仁,只给最普通的饭菜,谁料他竟敢在官驿行凶,被两个孩子撞个正着,就打了一架。”
县丞忧心忡忡的补充道:“沈学士,堂尊已命人去驿馆拿人,说要将那解公子打上一顿,驱离安江县。只怕解部堂那边……”
沈聿暗暗心惊,这个赵淳还真是敢作敢为,总督的儿子也敢打。解钰作为奉旨备倭的浙直总督,想收拾一个知县,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沈聿明白县丞的意思,应天巡抚孙舜是他会试时的房师,县丞希望他找人代为从中调和,别让解部堂迁怒安江县衙上下。
这于他其实是举手之劳,只要赵淳开口,他不会拒绝。
果然,赵淳将沈聿请至三堂用茶。
沈聿知道赵淳有事相求,便叫两个孩子先去玩。
赵盼便将怀安带到后宅,老太太和赵婶婶他们回来,捏捏胳膊捏捏腿,检查他们有没有受伤,又打了一盆清水,把两张花了的小脏脸洗净,蓬乱的头梳开。
两人打完了架正兴奋,都不觉得身上哪里疼,你一言我一语的复盘他们的高光时刻。
前衙三堂,杂役奉上热茶,水汽氤氲间,气氛稍有缓和。赵淳确实有求于沈聿,但不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总督公子,而是县里的公事。
他希望以市价从大户和粮商手中购买一些粮食,充盈县衙的粮仓,但是鉴于赵淳和狗大户们一向不怎么和睦的关系,如果直接提出,必会遭到婉拒。赵知县到任两年,平民百姓的生活显著改善,富商大户们却被他拾掇怕了,衣裳都恨不得打上补丁,谁敢说自己家里有粮?
所以赵淳希望沈聿能代为协调。
沈聿沉吟道:“县衙粮仓,不过是灾年平抑粮价之用,存那么多的粮食,虫咬霉变,会造成损失。”
赵淳点头:“是,但安江县耕地少桑田多,存量本就不足。眼下邻县倭寇横行,下官怕蔓延到安江,到时候粮商囤积居奇,粮价飞涨,别说倭寇进犯,光是断粮,都要饿死人的。”
安江的耕地太少了,沈聿知道赵淳从到任以来一直在压制工商,劝农劝耕,但收效甚微。可眼下又是深秋,冬令春荒,马上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万一倭寇打过来,粮价飞涨,百姓闹起饥荒,就会被迫卖田卖地换取活命的口粮,大户们便会趁机兼并良田,如此往复循环,小民百姓将无立锥之地。
看着赵淳虬结的眉头和有些花白的鬓角,沈聿也不是不能体会地方官员的难处,于是说了句实在话,希望他少走弯路:“老父母,县里有急,沈家可以带头捐银捐粮,但恕我直言,从邻县遭遇倭乱以来,粮价已经翻到了两三倍,这个时候是没有大户粮商愿意将粮食卖给官府。与其浪费时间周旋,还不如趁早从湖广购粮,以备不测。”
赵淳拧眉沉思,他不是不想从外地购粮,只是运程太远需要时间,万一粮商哄抬粮价,县衙一时没有足够的存粮,局面就更复杂了,就这样瞻前顾后,拖到了这个时候。
眼下连沈聿都这样说,怕是别无他途了。赵淳叹一声道:“如此,下官先派人去湖广吧。”
沈聿提醒道:“遣派妥帖之人,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待沈聿带着儿子离开,一班佐2衙属才进来请示:“从解公子身上没收的财物可以折银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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