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抬起头,一家人还没出服,身上穿着麻白的素服,想想那个场景,确实也怪瘆人的,当即又是一阵恼羞成怒,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他听见爹娘和大哥一起笑了起来。
许听澜摩挲着儿子的后背打道:“知道怀安心疼娘亲,怀安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爹爹又不是,这叫亲疏有别。”
怀安支棱起小脑袋,展颜一笑。
这下轮到沈聿笑不出来了,后背凉飕飕的……
随即在心里盘算着买些什么礼物保命,戴郁春的香粉还是梦祥斋的饰呢?还是都买罢!
“老大,来给女儿取个名字。”陈氏招呼着。
于是陈氏和沈聿调换了个位置。
沈聿拿一支拨浪鼓逗弄着襁褓里小人儿,心底一片柔软,道:“我行其野,芃芃其麦1,取个’芃”字,母亲觉得怎样?”
“怀芃。”陈氏念道:“好名字。”
沈怀安还没学到《诗经》,不认识这个字,单听字音,觉得“沈怀蓬”怎么都不像女娃的名字,甚至也不像个男娃。
他得过去看看,真是个妹妹吗?不是骗他的吧……
只见那婴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儿,眼睛只有两条缝,一条紧闭,一条微微张开,一时也看不出男女,更看不出像爹还是像娘。
以爹娘这样的人间绝色,生出的女儿不该如此啊。他不禁担心起来,长成这样,又配上“沈怀蓬”这名字,以后会不会被亏待呀?
“爹爹,是天蓬元帅的蓬吗?”怀安急于确认。
屋内众人静了片刻,又爆出一阵笑声。
第13章
怀安被笑愣了,知道自己一定又犯了文盲的错。虽然但是……文盲怎么了,谁生下来不是文盲?
关爱文盲,人人有责!
看着小儿子气鼓鼓的包子脸,沈聿朝大儿子道:“怀铭,教给弟弟。”
沈怀铭用食指蘸着茶水在小几上写下一个“芃”字。
沈怀安恍然大悟:“原来这字念‘芃’。”
怀铭又耐心讲道:“白居易也有诗曰:万心春熙熙,百谷青芃芃,人变愁为喜,岁易俭为丰。”
沈怀安道:“我明白了,繁茂兴旺,是沈兴旺的意思。”
满室欢笑,沈聿啼笑皆非,狠狠的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真是越来越皮了。”
全家都极重视这个孩子,名字定下来,次日便开祠堂,上族谱。
趁着长辈们在祠堂里祭告祖先的时候,怀安私下里跑去问郝妈妈:“为什么妹妹这么丑?”
郝妈妈妈妈笑道:“刚下生的孩子,在腹中泡的皱皱巴巴的,少有好看的,过些日子你再看,一定是个极漂亮的姐儿。”
见怀安将信将疑,郝妈妈又道:“哥儿刚生出来时也差不多呢,如今不也是眉清目秀,人见人夸的?”
沈怀安自己照了照镜子,这才放下心来。
许听澜才出月子不久,就到了年底,因在丧期,家中不办庆典,不给亲友贺年,门楣上挂的是□□花指的挂签,贴的是哀挽行孝的蓝色对联,孩子们不能放爆竹,不能放肆的谈笑。故而并没有什么期盼之感。
只是一家人围坐在上房吃了年夜饭,听着巷子里传来的爆竹声声,晚辈给长辈磕头拜年。怀安朝父母额手一拜,便自觉的伸出两只小手,好娘亲是从来不吝啬给孩子们大额红包的!
芃姐儿的洗三礼、百岁宴更是一样也办不成。不过让怀安欣慰的是,妹妹真的一日比一日好看啦!过了百日后,可爱的像个白瓷娃娃,肥胖的胳膊腿如段段藕节细嫩白皙,黑眸如葡萄,闪着专属于婴孩的光。
除了长孙怀铭需守孝三年外,孙辈为祖父母服丧,都是齐衰不杖期,孝期一年。因此一开春,怀远、怀安、怀莹、怀薇兄弟姊妹四个就出了服。
都是长身量的年纪,一年前的衣裳早已经短了,陈氏叫人来给孩子们重量尺裁衣。
家里虽仍在治孝,孩子们的衣裳也多以素色为主,那麻布齐衰一换下来,仍是多了几分鲜活气。
二月里,罗汉床上小小的一只芃姐儿正四脚朝天的躺着,沈怀安躺在她旁边,使尽浑身解数的教她翻身。
芃姐儿无聊犯困,两眼缓缓合上,长长的睫毛耷拉到下眼睑。
“哎哎哎,你怎么睡得着的?”沈怀安扒拉她两下:“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
芃姐儿又睁开了眼。
“哥哥最后再给你示范一遍。”怀安缓缓翻身:“看好了,腰用力,两腿跟上,一二三走!”
芃姐儿挥舞着小手小脚给他鼓掌:翻的好,再来一个!
沈怀安板着脸数落她:“沈兴旺,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已经不是三个月的小娃娃了,你五个月了,三翻四坐懂不懂?你连翻身都学不会,已经落后别人很多了!”
芃姐儿也板着小脸,翘着二郎腿,冷冷从哥哥脸上扫过,扭头看向窗外,原是一对斑鸠停在窗台觅食。
“不许学你爹拿眼剜人!”沈怀安道。芃姐儿是他们兄妹三个里头最像老爹的,生气时瞪人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怀安正教妹妹,怀铭撩开帘子进来。
怀安见他穿一身月白色暗花直裰,头戴网巾,神采气度与沈聿如出一辙,端的是温润如玉,举止优雅,但相处久了,怀安又觉察出他们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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