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被哭泣声弄得心烦,大声喝道,“你们都哭什么?!你们有我可怜么!”
无名大师已经被众僧人从看台上救了下来,他眼中慈悲,唱声佛号要上前劝解,被洛浦拉住。不解下,洛浦淡淡道,“该给一次洛衍疯的机会。”
洛衍盯着夏之昕的面,心痛无法抑制。他转身一声长啸,袍袖翻飞,劲力竟将旁边一棵古树拔地而起,土屑树根飞起,大地震动。
“主公……”他的下属们也害怕得后退,跪地。
只有夏之昕站在他身后,一点儿也不怕他。看他像小孩子一样胡闹,甚至带点儿怀念,“他们都说你是大贪官,为人怎么怎么恶毒,怎么怎么坏。我知道他们在胡说八道,他们不了解你……你要真是坏人,对我坏一点儿,我就不会……洛衍,我走了,你去寻个好姑娘吧,不要守着我。”
洛衍脸上挂着水珠,雨水和泪水分不清。他仰头看灰尘天空,似哭似笑地踉跄后退,“这世上唯一了解我的也走了,我纵是作恶多端、天打雷劈,又怎样……你管我娶不娶妻,你管我守不守你!你要走,就快走!”
夏之昕撑着魂魄不要退散太快,往前走两步,眷眷低语,“我不管你娶谁,你爱娶谁娶谁……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
洛衍回头,心中有太多不甘委屈。但他没有冲她怒,只是重将她抱在怀里,“你有什么心愿?”
“洛衍,我想嫁给你。”夏之昕吃力地抚摸他的眉角,雨水打落在清浅的笑上,“我从来就没有嫁给你。”
洛衍抿唇,环顾寺院。直接把她横抱起来,往外走去。
夏之昕靠在他怀中,把手搭在他颈上,目光阖上。魂魄从身体上浮出,向上飘去。
结衣手中结印,红光微微,向那道魂魄上打去。刚浮出身体的魂魄,又被她的灵力逼进了身体。结衣眉间朱砂隐红,额头滴汗。此时却独自支撑,坚决不许夏之昕的魂魄在这时候被吸走。
无名大师看到一只艳鬼公然在他眼皮下动用法力,还不及看清,便觉她是要害人。手中结印就向她额头打去,“艳鬼休得造次!”却是另一道柔和的金光拂过他的结印,将结衣救了出来。
洛浦低叹,看着结衣苍白的脸色,“她要帮夏之昕争取一段时间,我们不要插手罢。”反正,依结衣现在的灵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无名大师才看清结衣在做什么,心中愧疚,却不明白一只艳鬼,怎么会如此好心?又如何会与一个修道中人在一起?他隐有疑虑,但此时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众人跟随着洛衍出去,看他要如何。
洛衍抱着夏之昕,跪在寺庙外的苍天古树前,柔和看怀中姑娘,“之昕,我们就在这里成亲。”
他怀中的夏之昕轻轻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好大一棵树,虚弱道,“我听你的。”
洛衍扶着她的身体,冷冰冰对着身后的侍卫们吩咐,“给我找婚礼服来!”
“主公……这……”荒山野地,他们到哪里找什么婚服去啊?之前主公也没有说过,要和夏姑娘在这里拜天地啊。
他怀中的夏之昕想笑,手摸在他脸上,舍不得离开,“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这样的时候……你让他们到哪里找婚服去?我不过想与你拜天地,你怎么又为难旁人。”
洛衍抿着唇压抑情绪,抱她的动作更紧。他平目看着天地苍茫,才不管别人会怎样。
还是洛浦见他们可怜,叹了一声,“约莫红色的衣服就行了。”
但全部人中,只有结衣是穿红衣。结衣在施法留夏之昕的魂魄,根本没时间顾那些。周围人没法,只好厚着脸皮,去向僧人们借大红僧袍。
草草披在二人身上,才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洛衍面上有了温柔笑意,拉着夏之昕冰凉的手指,“……之昕……我愿意娶你……你还愿意……嫁我么?”
当他十年后,去金陵找她,一直想说的,便是这句话。在金陵时被她打断的话,现在,他终于能完整说了出来。只是,心中萧瑟,茫茫起了一片大雾。
结衣不能支撑下去,嘴角溢出血,猛然收力往后倒去。洛浦抱住她的腰,不让她倒下去。结衣只是撑着身子,慌忙向那二人看去。
夏之昕的魂魄浮出了身体,飘在了空中。结衣手脚冰凉,像是看到末日降临般,努力抬手想重结印,但灵力再也聚不起来。焦灼无望,无望焦灼,她终于瘫在地,捂脸哭起来。
洛浦目光掠起怜惜,蹲□把她抱住。
而洛衍还盯着夏之昕离去后冰冷的身体,摸着她冷下去的指尖,轻声道,“之昕,不要睡。告诉我,你愿意嫁我么?”
半空中,夏之昕的魂魄被什么力量往后拉去,她眼中落泪,颤声道,“我愿意。”
洛衍不可能听到,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怀中人,一遍遍问,“你愿意嫁我么?你愿意么?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他像个失去最心爱玩物的孩子,一遍遍地固执问,一定要得到答案。但是风雨飘摇,心神摇曳,他听不到回答。
他抱着怀中姑娘,眼角滴下泪,茫茫地答道,“……我愿意。”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夕阳下,京中巷口,那个白衣少女蹲在地上哭。她抬起头看他,立刻露出好看的笑。脸上黑乌乌的,笑容藏在泪水中,明亮的眼眸像星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