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夏家父母身子摇摇欲晃,周围抢钱的人们也听到了他这话,顿时窃窃私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官,脸色煞白。
夏之昕如同一头冷水浇来,怔傻地与他对望。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眼里是嘲讽的笑,却因着漆黑幽深的瞳眸,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到。
满地春晖,无处话别。只有绝望,如同烟花焚城,在绚烂后消沉黯淡,悄无声息。
他与她,站在人群里对视,然后微笑着,看她上了花轿。他忘不掉她最后的眼神,明明想哭,却萧索万分,幽黯万分。
苏家在金陵势力大,没人知道来的夫人婚前已失贞,家里的长辈们,却一清二楚。日日嘲讽她,折磨她。
☆、幽魂(下)
苏慕清是个温和清贵的男人,待她,是极好的。
婚之夜,他手端喜秤挑起火红的帕子,也只是温柔对她笑,“之昕,我只在乎你。”
心中似被什么牵动,怔怔凝着红烛滴泪。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温情的话。
她慢慢放下曾经魂牵梦绕的人,告诉自己,苏慕清才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算什么的。
这个过程,苍白又艰苦。
夏之昕学着收敛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做一位贤惠温柔的苏夫人,做一个清心寡欲的女子。拒绝花事,拒绝心动,让一切显得简单而轻快。即使,偶尔午夜梦回,她总是看到少年寒冷寂然的神色,因为太过漆黑,反而是什么神情也看不透。
闲事翻阅书册,看到古人云一句:不及黄泉者,无相见矣。
合了书页,便望着天边浮云,滚下热泪。
金陵和长安,毕竟是相隔千里。如果生活就这样平静地继续,那些难听的话,总会被人忘到脑后的。如同母亲的愿望般,她可以平安温顺一生,其实也不错。
那日是庙里祈福的日子,她坐着华贵的马车,身边只有三四个丫鬟陪侍。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雨。靠在门边,听着里面诵经声,空阔,廖远。
望着外面滂沱大雨,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怀孕,却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长长二百层石阶下,哗啦啦上来一群人。夏之昕隐隐有些无措,身边丫鬟忙扶着她,准备闪到殿后去躲雨。
一转眼,就看到漂亮精致的面孔,面颊上沾了湿,身着官服,却飒飒如同拂花分柳。他抬手抹了把汗,周围也是一群为官人士。抬头,就看到了愣愣站在原处的夏之昕。
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片刻的失神,但他掩饰的实在是快,一瞬间,就勾起薄唇,嘲讽地对她笑笑。
夏之昕紧紧揪着自己衣袖,心跳要从胸口飞出。她人却像被定格在原地般,一层层似喜悦又似绝望的感觉涌上,窒息般古怪。
他怎么来金陵了……他为什么要来……
那时,她隐隐对自己讳莫如深的情感有察觉,却又不敢深究。
“夫人?”丫鬟喊她,这么多男人进来,她们应该闪避了。
夏之昕不语,和丫鬟离去。她只是怕自己下一瞬,便做出不合规矩之事。回了斋房,坐立不安地等到夜间雨停,也没有等到什么。
他怕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吧?
他毁了她的名节!还要追到金陵,再毁她一次么……
这巨大的冲击扑面而来不留痕迹,让她浑身战栗,不知要如何是好。
后来想起,她做过最错的事,导致最后的悲剧,就是那一晚,她去找了他。
她勇敢地看他,恨恨道,“为什么我忘不了你?”
他眼中光芒一转,笑道,“你喜欢我。”
夏之昕茫茫然地后退一步,不敢看他清明的眼神,“胡说八道。”
他低低一笑,屋中安静下来,没人吭声。时光漫长,无话可谈。
灯火荜拨,在墙上映下恍惚影子。她只是低声问了句,“你当初……为什么要毁我名节呢?”
而他站在窗前,一贯的冷漠表情,眼中流光徘徊,讥诮地望她,理都不理一下。
他那样的冷静,让她顿有羞耻感,似乎一直错的,便是自己。而他冷眼旁观,从来不曾入戏!
失魂落魄的苏夫人回到了府上,对上夫君关怀又古怪的眼神,生生止住了满心的委屈。许多事,并不是可以和丈夫分享的。
她感到好累好难,再不想出门了,只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养胎,为苏家传送香火就行了。
可她不想,苏家众人却不让她安生。流言蜚语重流传开来,连夫君,对她的态度也开始躲躲闪闪。
苏夫人为了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约到了寺庙中去,真是不知羞耻啊不知羞耻!
夏之昕面色白,却装作不知晓。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那时,她好恨曾经的少年郎!
他果然又一次毁了她!又一次!
有丫鬟偷偷传信进来,说长安来的巡察御史,想见一见夫人。对了,曾经被赶出家门的少年,现在已经做官达了,不可同日而语。
夏之昕不懂得人心险恶,她只想着保住自己名声,和他谈一谈就好了。
那一次两人约在了金陵城外的方山,为此还特意向夫君相告知,说明原因。
苏慕清是坐在凉亭里煮茶的,修长的手抚摸着青玉石杯,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轻轻吐了几个字,“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