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慕清和夏之昕的恩爱只是假象,为什么夏之昕不肯投胎,而要流连在苏府,整整十年?
在结衣怔忡的时候,洛浦盯着夏之湄,神情也有些恍惚。但只是片刻,便恢复了自然,快得令人无法察觉。
在一日的相处下,能明显感到夏之湄的勃勃生机。她待人坦率真诚,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真要人很难升起厌恶感。若是旁人,结衣懒得理。可事关苏慕清……结衣扭头看到苏慕清望着夏之湄时,眼里荡漾的柔光,很不舒服。
便在这份古怪的寻思中,日头西斜了。
夜半无人,结衣走在苏府静谧宅院中,压低声音喊,“夏之昕!夏之昕!”
草木曳曳,几日前的女鬼并没有出现。在结衣要放弃时,看到灯火中走出一抹身影,身材苗条,白衣乌,提着灯笼而行,脚步飘摇。
是夏之湄!
☆、在水之湄
清净无人的古宅深院,踩在稀草上,簌簌轻响。黑色背景如泼墨般退散,檐铃在风下左右晃动,叮铃作响。
前面提着灯笼的白衣少女垂着头,桃花般的面孔在灯火掩映下,透着苍白。她穿过长幽的游廊,走过疏和的花厅,跃过青苔浅覆的半月门。脚步犹豫挣扎,又分明悠然不迟疑。
在她的前方道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荒芜。黑夜像一头隐伏在暗处的凶兽,等着吞没她。只那道白衣,在清冷的月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一团白色烟雾将她笼罩,花非花,雾非雾,黑夜漫漫无边。她的背影,隐隐有一股萧索苦涩之感。
结衣轻飘飘地跟在后面,五分漫不经心,四分疑惑不解,还有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感。
从明楼前走过来一个青衫公子,惊异地望着暗夜行走的姑娘,喊了一声,“小湄?”
结衣迅将身子掩藏到阴暗处,从自己这个刁钻的角度,夏之湄侧颜苍白,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悄然行路。同时,她也清楚地看到,神色严肃的公子哥举步追上去,是苏慕清。
她心里一沉,愈追上去,手被人在后面一拉,跌倒了一个淡如寒山的怀抱,对上一双幽冷漆黑的眼睛,对她弯起一个轻笑的弧度。张嘴欲言,一手覆上来盖住了她嘴巴。
结衣挣不过他,只拿一双漂亮微翘的眼睛瞪他。
待前面二人走出一段距离,结衣才挣脱开,气道,“洛浦,你做什么你!”她千万算,也没想到洛浦也喜欢半夜三更溜达!
洛浦眉毛轻轻一挑,低头用十指弹弹自己微摺的袖口,漫声,“你又做什么你?”
结衣道,“你有没有点儿道士的责任心啊?夏之湄被鬼附身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那又怎样?”洛浦笑问,还兀自摸摸光洁下巴,“你什么时候这样善良了?该不会还是放不下苏公子吧。”
明月清辉照在二者身上,结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嘴角上抿,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是很漂亮很张扬的弯弧,平时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媚色和清凉夹杂的韵味流转。可是现在,当她不笑的时候,会有一种磨刀在心里挪,静得让人害怕。
洛浦漫不经心的笑再无法维持下去,低头叹口气,主动拉过她,轻声,“好啦,我不该触你逆鳞。跟我过去看看吧,要是夏之湄真的出事,就不好了——只有一点,不许说话。”
“为什么?”从某种方面看,结衣真是个“单纯”的女鬼。光是洛浦主动认错,心里阴霾便成功退散。
“夏之湄是在梦游……惊醒的话,对身体损失很大。”洛浦解释,低下的神情,很是复杂难言。
于是,他们便远远跟在前面二人后面,遥遥地望着。多年老树飒飒飘下合欢花,白白的,映着夏之湄年轻懵懂的容颜。
结衣心弦一紧,似是回望起自己的曾经。手被洛浦轻轻一捏,她对上洛浦微笑温色的眼睛,吸口气,才有勇气继续。
见夏之湄绕过亭台榭,在园中清湖前停下。身上的白色衣袂轻轻浮动,像要随时振翅欲飞。而她垂着头,似在苦苦思索。手里一松,提了一路的灯笼落地,灯火挣扎几番,终于熄灭,四寂无声。
“之昕?”几尺外的苏慕清,颤抖着声音喊她。又不敢过去,怕不小心惊醒了她。
他心中那难免艰涩晖然,见少女一径低垂梢,再是喊了几遍,空荡的声音传在风中,断断续续,“之昕?是你么?你应一应我罢。”
结衣心头浮起古怪猜忌,唇角也翘起讥诮,眼里却依然冷淡一片,身心疲惫。慕郎、慕郎……原来这一世,你也有得不到的人了吗?
夏之湄蹲身,缓慢地脱下鞋袜,望着一池清波出神。
这次,是洛浦微微皱眉,想上前去,却被结衣拦住。结衣拦截的方式很简单,回头灿然一笑,手若无骨地攀上他的肩膀,身子贴上去,冰冷的指尖如一簇簇开花的树,在他脖颈处的肌肤点燃一团火热。
洛浦身子一顿,垂头看她,眼眸明亮,其中神色却很诡异。他抬起袖子似乎是一个揽她的动作,却中途改变,全当做她不存在,还是向那里夏之湄的方向看去。
结衣心中打鼓,似是轻松,又似是沉重。也抬起妙目,继续看去。她只是想知道,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可她又总觉得,洛浦是知道一些的。
站在水边的少女吹着寒风,赤着双足,泠泠目光看着水面。男人在耳边的呼唤充耳不闻,在他试图接近时,她终于回头,对着他,神色空洞,却淡淡一笑,落寞悲凄,尽在这一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