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鬼混在人群里,也张望着这场大火,神情不安极了。
结衣撑着伞,站在人后头,面无表情盯着二楼火舌的方向。大火猖獗,被女鬼们施了法术后,至少一炷香时间是不可能浇灭的。
她纵是法力被封,也有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旁人为她做想做之事!
“你好残忍……”先前对她友好微笑的小鬼,此时害怕地瞪她,“你明明告诉我……只是帮我们教训那个道士一下……你明明说,你和那个道士没关系的……”
却骗女鬼们两人是“情侣”,还要杀人。
结衣垂着眉目,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长睫弯成细细一条线,在晖光中轻微颤动,却抿着嘴,一声不吭。她又杀人了……为了自己的自由。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记得他白云黑水般的身影,对她眨一眨眼,一脸谑笑。然后他和她亲吻,唇瓣冰凉。漠漠地背身,他上楼前,对她望一眼,瞳眸幽深,好像看透人心最深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留下最纯粹的光斓流转。
她抬头,二十四骨紫竹伞下铺展开,挡住丝丝缕缕的阳光,让她能够来去自如……在上千年过往中,他待她,不是最好的那个,却……不差。
而今……他被她巧合如簧烧进了火场……哈……
猛然间抬头,瞪着大火肆虐的地方。快快往前走两步,却听耳边小厮咳嗽着向老鸨汇报,“那屋子里……火太大了……根本不可能进去……要逃出来更加不可能了……”
一个个姑娘们脸有遗憾之色,“可怜那样好看的公子……”回头,偷偷把同情的目光丢给结衣,不解结衣面上的笑为何更加灿然。
某个女鬼在后面小声说,“我进去时,那个道士趴在地上,好像没力气的样子……火这么大,看来是真的死了……”
死了么……死了么……
在众女鬼敬而远之的眼神里,她离开风露楼,耳后留下许多鬼窃窃私语般的评价,“冷心冷血”,“麻木不仁”,“真不愧是艳鬼,是个男人都要杀了。”
背脊挺直到僵硬,她保持优雅婀娜的步伐,拂花分柳走过,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淡了。怎么像是回到了千年前的大雪纷飞,这样冷。
在外面站了许久,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地方。眯着眼想一会儿,也不知道缺了些什么。罢了……不知道,就不要想了。
现在洛浦死了,没有人再能够限制她的自由,要去哪里呢?
是要去找苏慕清,杀了他么……
结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步履重重。寻到了苏府门口,往里张望。只是一步之遥,她就能进去,杀了苏慕清,了结自己上千年的怨恨了,多么快活。
但同时,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杀了苏慕清,你不会快活。
例证便是……洛浦死了,你也没有……快活。
脑子里乱乱的,看到一两个小厮向门口的她走过来。一想,还是讪讪离开,她告诉自己一个借口:青天白日下大开杀戒,不好。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等晚上杀了苏慕清,她就可以了无牵挂了。到那时候,再想办法离开金陵,再也不要回来……
她回去了郊外十里处的古宅,尘土飞扬,蛛丝爬梁。以前有个显赫家族在此没落,房宅空无一人,她便收了做自己的地盘。千年下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却是她做鬼时,最安全的地方了。
抚摸着破旧的砖瓦,喃喃,“喂,我又回到这里了。”
蝉鸣声声,却透着空洞。树叶沙沙,时光显得漫长。
这么安静荒凉的地方,任何回声,统统……不是回应她。
靠坐在外面破破烂烂的亭子里,撑伞斜倚,缓缓入睡。
这一睡,像是过了许多年,见了许多风景。她一个人走走停停,没有什么能够停留。韶华逝去,所有的镜花水月真是残酷……可那又怎样呢?千年间忘记许多事,她依然记得他。
苏慕清对她低声,“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苏韵害羞地低着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洛浦淡渺渺地从烟雾里走出,似笑非笑,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醒来时,天空一轮静静的满月,清辉铺陈整个宅院,山岚苍凉。荒凉多年的草木点缀上银白色微光,林子里的萤火虫扇着翅膀,飞烁而来。
一滴泪沾在眼角,她用手指捻起,吃惊地出着神着呆:她为什么要哭?
但是老天爷显然不待见她,不给她这个悲春伤秋的机会。一声若有若无的细弱鬼泣传来,划破暗夜的幽静。
“不要杀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人类……”
☆、花色
一只可怜的鬼被老道士捉住,就要被打破元神。它向着空冷荒芜的宅院哭泣,“我没害过人……救命……”
风骨矍铄的老道士长袍鼓风,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就看到从那荒凉处步来的红衣女子。朱砂似血,芳心如诉,似是而非的笑在脸上浮现,淡淡地望着这个方向。
老道士细看,不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丝鬼气。虽然疑惑大晚上寻常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却还是和缓下脸色,劝道,“这里鬼怪出没,不安全的很,姑娘孤身一人,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闻此话,结衣几乎失笑。丝拂面,她更加走上前,直站到老道士和小鬼身前,娇滴滴地问道,“它都说它不曾害过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