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罗珏点点头,她没说什么,心里却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终于轻松了一些。
她不想听官员的歌功颂德,再多人说她圣明,她都不会开心,因为她不确定,那些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有百姓,百姓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她才能高兴。
因为改变是真的。
沈罗珏吃完简单的农家饭后,又在郑家村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生活太差的人。
她认为的不太差,在钟茉儿看来,却已经很苦了。
钟茉儿下了马车后,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食物放久后臭的怪味,还有一股子腐臭味,混合在一起,让她略有些窒息。
这是谁家的夜香桶打翻了吗?
钟茉儿想要抱怨两句,但当她看到一脸平淡,正常行走在村落间的沈罗珏,所有抱怨都被咽了下去。
女帝都没说什么,她哪儿敢乱说话。
钟茉儿忍受着怪味,那味道冲的她吃不下饭,等午后,她又饿了。
她记起中午的饭菜里有鸡蛋,就吩咐身旁的侍女去膳房为她寻个鸡蛋填肚子。
“普通的水煮蛋便可,不用别的,若是有多余的,你买下几个,之后路上饿了吃。”
钟茉儿没什么胃口,就想吃个水煮蛋。
谁知道侍女这一去就大半天没有回来,她在屋里有些憋闷,支起窗棂又被外面的怪味熏得头晕,最后饿的手脚凉,只能自己出来去膳房看看怎么回事。
钟茉儿缝着海珍珠的绸缎面布鞋踩在黄土上,一会儿就脏了鞋面和裙摆,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脏污,反正出门的衣服,她根本不会再穿第二次。
巧的是,钟茉儿去伙房时,沈罗珏刚从外面转一圈回来,钟婉宁和薛满堂跟在沈罗珏身后,均是一脸严肃。
沈罗珏看她们绷着脸,笑道:“这已经算是条件很好的村子了,人人吃饱穿暖,甚至还有余钱盖房子呢。”
“可是,有人顿顿吃红薯,一年穿不上一件衣,甚至麻布衣裳都没有。那家的妇人,就是因为吃不上好东西,生下的孩子面黄肌瘦,都三个月大了,哭起来还像幼猫叫。”
薛满堂指向在村边上住的一家,那一家给她的印象很深刻,住着普通的茅草屋,家里只有婆婆与儿媳两人在,其他人据说都出去做工了,有些富裕的人家地多,现在还没收完粮食,只能雇人去收。
那是个纯粹的辛苦钱,人要从天还没亮就下地,天彻底黑下来才出田,中间主家会管一顿饭,若是遇上大方的能见到油腥,小气的甚至连面都看不见,就是用麸皮做杂粮饼子。
沈罗珏去那家的时候,看到了妇人吃的饭,红薯熬成的杂粮粥。
里面是红薯叶和红薯块,还有麸皮。
麸皮是什么?就是小麦最外面的那层皮,古代脱皮技术有限,那层皮里往往会有许多沙子,麸皮本身口感也很差,吃下去就像是刀片一样割嗓子。
刚生产不久的妇人吃这样的饭,婆婆则吃纯麸皮熬的粥,只加了一点点红薯叶。
因为要给妇人买药,她没有奶,孩子每天只能吃点红薯米汤,今年地里多余的收成最好都卖了,这样才有足够的银钱,治疗妇人和孩子的身体。
过得如此艰难,沈罗珏过去的时候,两人还要给她们盛一碗孩子喝的白米粥招待她们,还说现在的生活很好,若是以前,妇人和孩子都活不成的。
沈罗珏看了尚且心酸,更不要说从没有看过如此场景的薛满堂与钟婉宁了。
她们确实久经沙场,更苦更惨烈的场景也看过,可那些苦痛与妇人的苦痛是不一样的。
或许因为都是女子,更能感同身受那些痛苦。
因此更加无法释怀,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这世间还有女子活受罪。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等之后我会让月娥她们在附近多设几个砖窑,再设瓷窑,离京城近,省了路上颠簸破损。有了窑厂,就需要大量工位,只要她家家人肯吃苦,总能赚到银钱。还有,等回京之后,民间各地的医学院也要办起来了,文元培养的学生已经能独挡一面,各地也有不少良医,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不吝啬自身学识,教授他人。”
薛满堂听的似懂非懂,连连点头,听雪在一旁一直记录着沈罗珏的话。
钟婉宁回遥望整座村庄,炊烟袅袅,人影绰绰,虽有破败却更多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一切都会变好的……
“啊!!”
“四娘子!四娘子您慢些!”
“太恶心了,你拿着鸡蛋离我远点儿!!”
钟婉宁内心的感慨被不远处的嘈杂声打断,她看过去,只见她不省心的妹妹苍白着小脸,哭的梨花带雨,一脸惊恐的看着后面跟着她的女子。
准确的说,是在看女子手中的鸡蛋。
钟婉宁见沈罗珏都惊讶的看过去了,脸一沉,大步走到钟茉儿面前,问道:“你注意礼数!”
不管钟茉儿在折腾什么,在女帝面前这样大呼小叫,传出去会引起多少人的不满?最重要的是,若是让女帝不满,日后日子要如何过?
钟茉儿见到钟婉宁更委屈了,钟婉宁的话让她收敛了张牙舞爪的动作,她小声抽泣道:“三姐,那个鸡蛋,它竟然,竟然是从鸡拉屎的地方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