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五年时光倏忽而过。
看似繁华,实则历经数次兵变重创的长安城,新帝励精图治,在贤臣的辅佐下,终于重新回复了繁华。
张九龄的相府宅邸,依旧在原先的坊。按照规定,宰相有权利从每座坊的围墙上,开一道门自由出入,不受宵禁的约束。
张相府却始终没开这道宣示着特殊权势的门。
并非张九龄故意显得清高,而是他一直致力于推行律法规矩的落实。
另外一点则是,张九龄以为,宵禁制度已经不适合如今长安的发展,小贩干脆在路边支起摊子叫卖,市坊混乱且不提,地上脏污不堪,长安城治理过变得清澈的水,又逐渐开始变得浑浊,井水如以前那样无法饮用。
而引来河流的水,已逐渐无法负担长安百姓的用度。若是遇到天旱河水断流,长安城成千上百万的百姓一旦没了水吃,将会彻底大乱。
因为宵禁制,在开坊闭坊的时辰,长安街巷拥堵不堪,不但给百姓的日常带来不便,因此发生的纠纷争斗层出不穷。
张九龄上书,请求停止宵禁制度,重视长安城的整洁,河流的治理。强调律法的重要性,官员绝不可以权谋私。
尤其是举荐人才上,无论由谁举荐,都应当通过考核,以示公平。
张九龄的谏言,无疑等同于在繁花似锦的大唐朝堂上下,猛地兜头淋了一大盆雪水。
九月的长安城,秋意浓浓。
到了下衙的时辰,张九龄走出官廨,解下腰间的锦带,千山上前接过捧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追上,张说在喊道:“张相。”
张九龄停下脚步转身见礼,张说回礼,大步走上前,千山躬身退到了一旁。
张说袖着手,道:“张相此次真是,唉。”
除了张九龄的才,因着上次在流放路上,张九龄赠送暖汤饭罗袜的情分,张说对他一直颇为亲近。
对于这次张九龄的谏言,除了宋璟支持,姚崇历经了几l次宦海起伏,如今变得愈发谨慎,他未曾轻易发表看法。
张说与姚崇面和心不和,彼此看不顺眼。
姚崇提出的“十问”,让他位居了首相之列。但张说对他的“十问”何不屑,以为他只是在“抄书圣人言”。
但张说打心底深处,这次却不由自主与姚崇站到了一处去。
市坊宵禁这方面的问题不大,治理长安城的河水,他们当然赞成,毕竟他们也生活在长安。
官员不以权谋私,举荐人才需要考核,这点他们却不敢同意了。
姚崇的儿子们在长安为所欲诶,张说的女婿想要随同陛下一起,前去泰山参禅,他身为燕赵文人之首,底下依附他的官员文人们,不计其数。
宋璟刚直不阿,不近人情。张九龄的亲兄弟张九皋进京考中了进士,他并未以权谋私,吏部举的时候,张九皋考试成绩不佳,外放到了岭南道一个县做县
丞。
张九龄何尝不知张说话中未尽的意思(),亦知晓将药面对的风雨刀箭(),却装作不懂,温和地道:“不知张相以为如何?”
张说本想直言劝几l句,想了下,终是话锋一转,道:“陛下明年将要前去泰山参禅,自大唐立国以来,乃是首次,算是偿还了太宗未曾尽的心愿。朝堂上,不能乱呐!”
眼下正是陛下最为高兴的时候,张九龄的谏言,就是惹他不满。
正是因为陛下要前去泰山参禅,张九龄才发现,大唐的繁华,只是表象,其实处处污泥不堪。
就泰山随行的官员,为了好处与争抢功绩,私底下动作不断。
张说身为统领泰山参禅的官员,任人唯亲。
张九龄沉吟了下,委婉道:“张相,烈火油烹,切莫忘记了前车之鉴。时辰不早,告辞。”
张说愣愣望着张九龄离去,他身形颀长,从背影都能看出绝佳的风仪。
朝堂的官吏兴许不喜,但文人,百姓却对张九龄多赞美之言。
没出路,有本事的文人,能通过考试出仕为官,一尝内心的抱负,报效大唐。
百姓能得到公道,吃上长安城干净的井水,经过大庾岭南下的百姓,无人不感念他。
张说立了一会,琢磨着张九龄的话,随从上前恭敬提醒,府中的筵席已经备好,快到开筵的时辰,他方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大步离去。
张九龄骑马进了坊,沿着巷子缓步走了一阵,在“雪奴”居前下马,千山上前接过缰绳,门口守门的老妪上前请安:“夫人交待过,张相若是回来,且先归家,夫人会晚一些。”
张九龄无奈而笑,道:“你去告知夫人一声,我已归家,等着她一道用饭。”
老妪应是,躬身退下进来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