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江画又看了镜子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朝着竹楼外走去了。
夜幕降临了。
万籁俱寂,天边有明月,地上有如水月光。
李傃慢慢地摇着扇子研究着摆放在桌子上显然没做完的一方扇面,他没见过这种还没完工的扇面,上面用描了花样,叶子已经绣好了,但花瓣还没开始做,一旁小簸箕里面摆着的深深浅浅的红色丝线似乎是用来绣花瓣的?他原本想拿起来看看,但又怕把这些东西给弄乱了。
把扇面放回到一旁,他便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了。
寻声看去,他便见着江画穿着整整齐齐的一身淡蓝色的裙衫进到了厅中。
她皮肤白皙,无论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就算此刻厅中灯火昏暗,这身衣服仍然衬得她肤白胜雪。
这裙衫应当是南边的样式,显然比从前宫中的样子要活泼,裙子乍一看四边有开衩,露出了里面的褶裙,行走的时候便能分辨出这原本就是两层的样式,外面的那层纱流光溢彩,上面绣样鲜活,让人目不转睛。
平心而论,这种衣裳常常会夺了人的光彩,只叫人注意到衣裙好看,生生把人给比下去。
但穿在江画身上便不会,这衣服在她身上便只会让人觉得衣美人更美。
可李傃却忽然想起来中午时候见到江画,她却并不是穿得这么隆重的样子——那会儿她穿得十分简单,不过就是两件裙衫,不似现在这外袍披帛都穿得整齐,更别提这一整套的饰妆容。
意识到这一点,李傃眉头微微跳了一跳。
这说明了什么?
还没等他立刻想出一个恰当的原因出来,江画已经进到了厅中坐下了。
“听启悟说,明日你就要启程去江州,东西可都备齐了么?”坐在主位上的江画语气温柔,仿佛当初还在宣明宫时候的那个淑妃娘娘,“可还有什么短缺?等会让徐嬷嬷和启悟跟着你到前面去再清点一二吧?”
“都已经备齐了。”李傃迅收拢了心思,认真看向了江画,“这会儿天晚了,也不麻烦他们过去。反正有京中来的人一起,到时候若有什么短缺,叫他们去置办也不迟。我不过是跟着过去看看,也不用出什么力气,便由着他们安排便行。”
“这些事情我不懂,既然你有打算,我便不多说。”江画笑着说道。
“倒是这些时日我不在吴州,娘子倒是要多多小心一些。”李傃说道,“我给娘子留一些侍卫,若有什么事情便直接吩咐他们去做,省得有人觉得娘子是个女人就好欺负了。”
江画笑了笑,道:“那就承情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一下子都找不到更多的话语。
江画拿起茶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傃,他还穿着那件金红纱的袍子,还是如中午时候那样泰然自若——就这幅姿态,明天走在吴州城的路上,便能叫那些小娘子们尖叫得晕过去吧?
想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大概是因为吾家有儿初长成?长得太快,她还没适应?
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会,她垂眸思忖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李傃:“郎君与钦差一起去查探水患,一应衣着还是低调些,别在外面露了财,叫歹人盯上。”
李傃笑了一声,道:“娘子是说,要穿得朴素些么?”
江画清了清嗓子,感觉若是点头,便显得她刚才那话欲盖弥彰,于是重拿起茶盏又喝了口茶。
“娘子今天一直都没告诉我,这衣服我穿得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李傃露出一个略带着几分委屈的神色。
江画掩饰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游移了一阵,落在了窗边放着的那盆茉莉花上面,道:“倒是像个小孩子,难道还要讨个表扬称赞么?”
李傃道:“娘子给做的衣服,自然要得娘子一声赞,才会觉得不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呢!”
茉莉的香味幽幽,这话也被李傃说得平平常常,江画却觉得自己耳根有些烫。
强作镇定,她温和地笑了笑,道:“做衣服之前便说过了,这料子颜色就是衬你,穿在你身上自然是好看的。”顿了顿,她不等李傃再开口说什么,只飞快扫了一眼墙边的更漏,接着道,“天色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江州,今日早些休息吧!”
李傃笑了起来,便依着她的意思起身告辞,道:“那我便先向娘子告别,明天早上便不来打扰娘子了。”
“一路平安。”江画也起了身,“这一路上,都要万事顺遂。”
“娘子等我回来一起去看灯么?”李傃笑着问道。
江画顿了顿,略有些不解:“什么灯?”
“下个月不是有灯会?”李傃自然而然地笑着说,“娘子和我一起去看么?”
下个月?七月?江画下意识算了算时间,整个人又愣住了,过了半晌才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李傃并没有追着要一个答案,只道:“那等回来了再和娘子说这些。”
李傃走后,江画在厅中坐了一会儿,才叫了徐嬷嬷进来。
“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夫君?”徐嬷嬷一进来,她便直接甩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徐嬷嬷愣了一愣,完全猜不到她为什么忽然动了这个心思。
“我觉得我对那位郎君有点不太对的想法,这应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正当、正常的夫妻之间生活了,这会让我产生这样不正常的想法。”江画目光再次投向了窗边的那一盆茉莉,“我觉得我应该找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