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默了一瞬,如若她是李章,大约她也是会这么做的。
这事情如若传开来会有多难听,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大约会有公主恃宠而骄害了庶母和龙胎诸如此类的话,闲话从来都不会讲什么道理,从来都是怎么耸动怎么编造。
长乐与王昭仪的身份孰高孰低一目了然,长乐出事情的缘由是因为王昭仪的猫,是因为王昭仪去讨好仙仙,最后出了事,是王昭仪在乾宁宫跪了一夜——当然了,会有人说公主还是个孩子,只是不懂事,这话背后是什么,是公主仗着身份欺负人而不自知。
话为什么会这么传?因为多数人就是会站在弱者的一边,在这件事情中王昭仪就是那个弱的一方。
这到底皇后明白,李章当然也明白,他们当然可以勃然大怒让当日所有人都为仙仙出事而去受责罚,但对已经病了的仙仙来说有用吗?没有用处,除了引来闲话,认为李章小题大做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换作是皇后在宫里遇着了这件事情,同样的处理方式,先不叫人知道,让王昭仪在宫里养胎,让太医给仙仙治病。
只是被隐瞒的人是她的时候,当自己作为母亲被隐瞒女儿生病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思难以冷静——甚至她想起来之前江画与她说过的那个荒谬的梦。
在李傃来之前,她心里已经有无数的阴谋论断层出不穷,她甚至猜测是不是李章真的已经准备和她撕破脸,他要做那虎毒食子遭天谴的事情了……她甚至猜测李傃是不是用这件事情向他那个皇帝父亲投诚,来换取一份信任。
她想过如若仙仙出了事情,她就算拼得鱼死网破也要让这些人知道厉害。
可现在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在思考着这事情其中因果和决断是否合理,她不应当去想这些,只应当愤怒才对。
“母后,原本四弟不来,我也要想办法让人送信过来了。”李傃低着头,他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仙仙病情不好,太医现在虽然施针用药,但……太医也说不好这情形……究竟能不能好,也难料。”
“准备回宫吧!”皇后闭了闭眼睛,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疲累,“你先带着老四回宫,他私自离宫终究是做错了事情。”
李傃点了头,道:“等会我就先带着四弟回去。”
大雨过后,山中的风是凉爽的。
江画让人去收拾回宫的东西,又亲自送了李傃和李傕兄弟俩到元山宫门口。
让李傕上马先走,李傃在宫门口略站了一会儿,不太放心地嘱咐了江画:“母后看起来精神不济,还请淑妃多看顾一些。”
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江画自然是应下来,接着便目送了李傃也上马离开之后,才转回去继续准备回宫的事宜。
与出宫一样,回宫时候当然也是有许多东西要整理的,在元山宫住了这么久,又接见过那么多命妇,准备要带回宫的东西也不少。
原本江画是准备离宫,许多东西都没收拾起来,这回是走不了了,于是还不得不重收捡一番。
徐嬷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忍不住安慰了江画:“元山宫娘娘每年都要来的,今年走不了明年还有机会,娘娘倒是不必太灰心。”
听着这话,江画倒是忍不住想叹气:倒不是为了自己没能离宫,而是长乐公主与上一世类似的命运,似乎死亡不可避免,她并没有能够阻止悲剧的重演。
这是一种对事情无法掌握和左右的无力,尽管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渺小,但她曾经是以为,自己能够找到关键人物给出关键的信息,就能够绕开那些已知的阴谋。
事实告诉她并非如此。
她究竟要怎样做呢?
一时间她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挂心长乐公主的病情,下午时候皇后便带着江画一起回宫了。
这么短短时间内还有许多东西没收拾清楚,但皇后只留下了口谕让他们稍后跟上,并没有给出时间等待。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宫中时候已经快到傍晚时分。
阔别了数月的皇宫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气氛显然与之前不同了。
在宫门口迎接的是皇帝李章和太子李傃。
这显然是因为长乐公主的缘故要请皇后过去,江画于是只跟在后面下了车,之后就老老实实先回去自己的宣明宫。
回宫之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着外面通传是说贵妃来了。
这傍晚时分都还要过来一趟,显然也就是宫中的确有事,江画思索了片刻便让人请了贵妃进来。
贵妃仍然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没有变过,不过这次显然是有事,连寒暄也没有变直接开了口道:“王昭仪恐怕是保不住了,安国公府想请妹妹把王昭仪肚子里面孩子将来养在妹妹这里。”
这话听得江画愣了一瞬——她回宫路上是听着皇后简单说了说这次长乐公主的事情,王昭仪的位分保不住是必然的,这一点她十分肯定,但贵妃这说法——仿佛像是连人都保不住?难不成是想让王昭仪给长乐公主一命偿一命?这岂不是把皇后给架在火上了?
有些话说起来凉薄残忍,但许多时候就是事实——公主再怎么尊贵,但架不住宫里面夭折的小孩儿太多了,如长乐公主这样年纪又小,如上辈子她所知那样,将来是归葬在皇陵并没有单独的墓穴;而王昭仪这种就不同,且不说她现在肚子里面还怀着一个,她身份是皇后的族妹,她的猫是伤了公主,但……无论如何都能算上个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