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后来卖身进了安国公府,才吃得饱了,脸上身上有了点肉,不再是衣服穿在身上仿佛个布袋子,人也不再看起来像个竹竿。
“妾身当初在民间时候,倒是没遇着陛下说的那种人。”江画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妾身当年还带着弟弟,在外面打零工时候多,多数时候也没人会因为妾身是个女儿家就多给一文钱的……妾身当年常常在想自己倘若是个男儿身,还能去码头上搬些重物,多赚些钱。”
这回答似乎让李章有了些兴,他把胳膊枕在脑后,目光看向了那淡蓝色的床帐,思索了一会儿才重看向了她:“这么说来,安国公府从某种角度来说,也能算爱妃你的救命恩人了。”
话题重绕回到了安国公府上,江画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明白她自带的那立场了。
安国公府就是关键。
现在宫中所有人都认为,包括眼前的皇帝李章,她进宫是因为安国公府的缘故。
那么由此可推断,她这个淑妃来得这样轻易,同样是安国公府的缘故。
安国公府在皇帝李章和皇后王氏眼中,是忠还是奸呢?
如果按照常理推断,安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自然是与皇后王氏一条心的,但现在看起来显然不是了,否则徐嬷嬷不会那样暗示地告诉她要忠心,眼前的皇帝李章也不会一而再地问这个安国公府与她的恩情这种事情。
甚至李章都说得很直白了,他在问她想报答谁,就是在问她,是不是想着安国公府,还要报答安国公府。
上辈子时候的她没有注意过这样的话,上辈子时候她是听过这些话的,那时候她只想着安国公府自然与皇后王氏一体同心,报答安国公府与报答皇后王氏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她那时候没有否定过这些报答,她认为自己对皇后王氏都心怀愧疚,当然需要给予报答和歉意。
现在再仔细想想,她上辈子的遭遇,原来是在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基调。
在皇后王氏眼里,她是娘家送进来碍眼的年轻漂亮女人,并且还心怀不轨带着娘家的计谋。
在皇帝李章眼里,她是臣子想算计自己后宫通过自己的妻子塞进来的女人,他将计就计给了位分,就让她原形毕露。
所以她后来就那样被冷落。
所以就算她后来生了个皇子,也不过那样平平常常。
倘若不是她现在重生过一次,又琢磨着这些事情,她断然不会现这其中竟然是这样。
这让她一时间竟然更觉得苦涩了——对于她来说,这更像是无妄之灾,或者说这便是棋子的命运而已。
“陛下总说恩情,但妾身并不觉得妾身真的需要给谁报恩还情。”这些事情还是早些说清楚了,比拖到最后说了实话也没人信来得好,江画认真地看着皇帝李章,“妾身当初卖身进安国公府,他给我银钱,我卖身进府做丫鬟,从平民变成了贱籍,为何要报恩呢?倘若真的算一算,妾身应当心怀怨恨才是,卖了身有了银钱,弟弟还没了,自己身份也成了奴婢,为何要报恩?”
李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后笑了一笑:“是,爱妃这么说,更有道理。”
江画迎上了李章的目光,从从容容地把自己想到的话都说了出来:“妾身忽然得封淑妃,若以民间传说中那样来想,接下来便应当是鸡犬升天,提拔家人,只是……妾身只一人在这世上,双亲已逝,弟弟也没了,正如昨日与陛下所说那样,只能心中欢喜,想着是否当初给爹娘下葬时候的地方风水好,才有这样一桩福气能落到臣妾的头上。而其余的,陛下心里想的那些所谓恩情,妾身不懂,也不明白的。”
“在朕面前能这样伶俐说出这些话来,你也不似你自己所说那样出身山野什么也不懂了。”皇帝李章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你现在识字了吧?”
“皇后娘娘教妾身识字念书。”江画抿了抿嘴唇,这倒是是事实,皇后王氏的确教了她念书识字,只是上辈子她并没有认真去学,还是后来李俭要开蒙了,才慢慢捡起来这些识文断字的玩意儿,开始懂得一些道理。
“罢了。”李章笑了一声,这次便听起来是的,他从床上坐起来,“也休息够了,你既然封了淑妃,便安分在宫里吧!从前吃了那么多苦,在宫里总是能过点好日子的。”
一边说着,他便让人进来伺候穿戴。
江画后退了一步,没有上前去——她琢磨着李章最后说的话,那就是……她已经洗脱了自己自带的那个立场,可以算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了?
但是他又说是在宫里过好日子,这就是还是要在宫里过下去?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正在穿衣服梳头的李章,琢磨着要是她现在冲过去和他说自己想出宫,他到底会不会答应。
这念头她只是想了想,并不敢上前。
有些话她还是不敢说的,从上辈子李章留给她的印象来看,他作为皇帝冷漠无情的那一面更多,脾气似乎也算不得太好,她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还把自己给洗脱清白了,还是不要惹恼了皇帝把小命断送了吧?
出宫的事情,还是得徐徐图之。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全的局面,她可以有时间,也可以有余力慢慢地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离开这皇宫的。
恭送了皇帝李章离开宣明宫,江画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