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站停在那儿,有些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妻子并未和自己一边,而是寒着脸撸起儿子的袖子,然后不悦地望过来:“差不多算了,和孩子们好好谈谈。大过年的把儿子打进医院你就高兴了?解气了?昨天伤了蔚羌,今天又给听澜来一棍子,是不是我多说几句,你也要给我吃个教训?”
沈听澜望向身侧的母亲,她比自己矮了很多。虽然此时她护着儿女,但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的伤心与失望化成了一片挥散不去的浓浓哀愁凝在眉间,那种隐忍的神色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蔚羌的妈妈当时也是这种表情吗?
“哈?我爸还打蔚羌了?”沈念筠瞪圆了眼,小小声和封曼舒说:“蔚羌又不是他儿子,这怎么打得下手的?蔚羌爸妈会不会找上门来啊。是打我哥然后蔚羌拦着了吗?他伤的怎么样?”
几人靠这么近,她这一番话清晰地落入沈父耳中,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行了,抛开一切不谈,还是要去给人家道个歉。”封曼舒往楼下走去:“小蔚喜欢吃什么?带些小点心过去可以吗?”
“我也去我也去!”沈念筠拉上她哥,捣了他一下,“妈问你话呢。”
沈听澜道:“点心就可以,他喜欢吃甜的。”
“正好今早上你三姨送来的那些甜品还不错,把那些都捎上吧,也不知他家里几个人在。原本计划昨天去给他们家拜年,结果被你爸耽搁了,好歹年前也得去拜访一下。”
三人一同离开了三楼,留沈父一人拄着他的拐杖留在原地。
他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着,拿出来一接听,对方问道:“先生您好,我是您预约今日上门的心理医生,请问您几点在家?”
他扭头回书房掼上门,厚重的门板内传来他暴躁的声音:“不用来了!”
封曼舒让沈念筠去装甜品,随后带着沈听澜来到了储藏室。里面放着许多珍贵的礼品,她挑了几样摆到门前,意思是要一起拿走,在沈听澜弯腰去拎时,她突然出声问:“定下来非他不娶了?”
沈听澜没有停顿,“嗯。”
“也是有,小蔚也是男的,你这到底是娶了还是嫁了?”
“这没什么区别,无论嫁娶他都会是我的伴侣。”沈听澜沉默了两秒,弯下了高挺的脊背,“妈,对不起。”
封曼舒摸摸他的脸,“妈给你讲个故事吧。”
“您说。”
“爷爷和奶奶还在世时,对你和念筠都很好,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妈妈。”
沈听澜这点是知道的。
沈家世代经商,原本可以万里挑一,最终唯一的儿子却娶了个朴素的茶艺姑娘。在旧时代眼中,所有卖艺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可偏偏就是这茶艺姑娘,让对茶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埋着头去补各种相关知识,为的就是有机会去了那家茶楼,能和意中人多聊上几句。
几十年过后,对茶的喜爱一直延续至今,已经成了每日沈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爷爷当时也问过你父亲,是不是非我不娶了。”想起当年往事,封曼舒眼角泛起点红润的笑意,“他说是的。然后爷爷揍了他一顿,也想过用一些办法让我们分开,但最终他偷偷带我去领了结婚证,为了不闹出更大的笑话,爷爷和奶奶这才消停。”
沈爷爷和沈奶奶到最后也不一定承认了这个儿媳,但对沈听澜和沈念筠却是捧在手心里疼着。因此哪怕遭受了冷淡的待遇,封曼舒也没任何怨言。
那一刻沈听澜突然懂了,无论是蔚羌的妈妈还是自己的母亲,对他和蔚羌之间的事最终予以点头,是因为这天下父母心。倔强的儿子和愤怒的父亲,还有伤心的母亲,三者之间复杂的情绪加在一起,只要一方不肯服输,那么战争就永无休止。但是最后,还是爱赢了。
离开家后,今日的雪停了。地上积着浅浅一层,物业还没来得及清扫,踩上去吱嘎吱嘎响。
当他们走出小路转弯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脚步不稳的蔚羌。
他头乱糟糟的,不似平常那样精心打理过,本就白的脸让眼窝下那两片青黑很明显,连围巾都忘了戴。
“咦?嫂……啊,蔚羌!”沈念筠先叫了他。
“小蔚。”随后是封曼舒,她笑着看过去,“我们正要往你那边去。”
最后抱住他的是沈听澜,男人怀抱温暖,将他一路上的茫然全都融化为乌有。
“怎么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这时段的药店都不开门。”
“啊……”蔚羌下意识回抱住他,想蹭一蹭,又极力克制住自己,伸着脖子露出一双眼睛,和后方两人打招呼:“念筠,阿姨。”
看着儿子那么温柔地抱着人,封曼舒这个做母亲的心中一片酸软。她露出慈祥的笑容:“阿姨带了些蛋糕来,小蔚要吃吗?”
“要吃的,谢谢阿姨。”蔚羌从善如流地点头,又迟疑道:“沈叔叔呢?”
做饭的阿姨回家了,年上这段时间不会回来,现在家中只剩丈夫一人。但那么大的人了也会翻冰箱,横竖怎样都饿不着,于是封曼舒放心地往他来的方向去,“不提他。你妈妈身体好吗?许久没看见她了。”
“她很好,在家里做饭呢。”蔚羌推了推沈听澜,松开怀抱的同时手又被瞬间攥住,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看着沈念筠在旁边不停偷瞄的样子,止不住地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