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翩翩定了定神,说道:“茵茵,我们这些年不常见面,但我也知道你在家里被舅娘惯着,很少干活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这段时间刚学会织毛线的吧?我也不是想要拆穿你什么,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你要是比我织得好,我肯定不会说什么。”
周翩翩轻声说话,语气温柔,却不想自己的话音未落,就对上温茵茵戏谑的眼神。
“行啊,那就竞争吧。”温茵茵的嘴角扬起,眼底漫开一抹略带嘲弄的兴致,她随手拿了一双袜子,递到周翩翩的面前,“织袜子太耽误时间,要不你就织这小花吧。”
周翩翩伸手去接温茵茵递来的袜子,心里却是一个打了个激灵。
恍惚间,她觉得温茵茵的声音好像变了,变得格外悦耳。过去温茵茵的声音就不难听,但就是有点软绵绵的,没什么中气。这也不奇怪,温茵茵本来就是个没底气的人,胆子小的人,说话自然轻声,长此以往,就养成了习惯。
可是现在,她却不一样了。
温茵茵的声音仍旧轻柔,像是布了一层纱,却又格外清亮,如同能敲击到人心一般。
在这旧牛棚里,即便没人说话,可周遭的一切却都是嘈杂的,唯独温茵茵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一些喧嚣,清朗得如明月,让人心旷神怡。
周翩翩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惶恐,而随即产生的,是嫉妒。
这个温茵茵,从小到大都不如她,为什么现在却变得如此无可挑剔?
“赶紧织呀!”
“你不是说自己的手艺好吗?那就织小花吧,要是能织好,也许能让你留下来呢。”
边上的几个大娘大婶本来也不想为难周翩翩,可谁让这姑娘自己的心眼这么多呢?于是,大家便撺掇着她,让她赶紧试试织这小花。
周翩翩在恍然之中回过神,这才想起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
温茵茵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了,她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可将温茵茵的活儿抢过来给自己做,那却是迫在眉睫的事。
周翩翩不再多想,像她们一样直接做在地上,纤细的手扯了两根粗棒针。
她照着温茵茵递来那袜子上的花样,左右勾着毛线,眉心拧起来,神情专注。
温秀华在边上面露得意,施施然道:“翩翩从小聪明,没什么是能难得到她的。这花样虽然鲜,但我们家翩翩瞅一眼就会,你们等着瞧吧。”
耳边温秀华的声音响起,身边大娘大婶们一个个都将脖子伸长,等着看她的手艺,而坐在角落聚精会神打着毛线的温茵茵虽然没有看她,但对周翩翩来说,这样的漠然却更是令她煎熬。
她本来是自信满满的,然而当她真正拿起粗棒针开始照着那花样织的时候,却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就不听使唤。
明明这小花朵看起来很简单,可不知怎的,她却织出了一头冷汗。左一针,右一针,无论如何交织,都织不出那效果来。
温秀华在边上看着,却也是干着急。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周遭人的嘲弄声,也是没有停歇过。
“还以为多大的能耐,原来就是吹牛的!”
“瞎耽误我们时间,有这工夫,咱还能多赚几分钱呢。”
听着这声响,温茵茵抬起眸,淡淡地扫了周翩翩一眼。
她织的小花朵,看上去并不复杂,其中却是藏了巧思的。温茵茵无意将手法藏着掖着,可真的想要教给那几个大娘大婶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一时之间很难真正学会。即便手艺最好的春梅嫂子看上去是明白了,但等到真正开始织的时候,却也是难以上手的。
周翩翩说她前段时间刚学会织毛线,肯定不够熟练,可实际上,温茵茵却是用了上辈子的十几年光阴,在家中一个人练习这门手艺。对于上辈子的她来说,这手艺并不能换钱,可却让她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中不那么孤单。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现在想起来,温茵茵仍觉得内心深处散着凉意。
那凉意让温茵茵不由瑟缩,但她却不能却步,因为那一幕幕就像是扎在心底的针,驱使她勇敢前行。
不前进,那就只能过与上辈子相同的日子,因此,她必须更加珍视来之不易的生。
这一世,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也保护好她爱的人。
温茵茵站起来,走到周翩翩的面前。她伸手就将周翩翩手中的粗棒针拿了过来,而后冷声道:“既然学不会,就别浪费我们的毛线了,拆了再用会留下痕迹的。”
周翩翩一抬头,就看见温茵茵那宛如结了冰一般的眼神。
这居高临下的神态,让周翩翩不敢反击。
她一慌张,连忙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抱歉……”
温秀华的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温茵茵凭什么给她闺女脸色看!
温秀华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她恼羞成怒,上前就想要好好治治温茵茵。
可正在此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可此时,见到温秀华,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娘……”
周芝芝的声音软乎乎的,就像是一团糯米糕子一般,听得人心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