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黄朝服的赵尚衍却丝毫未注意到这些,踏着门口透进的光亮一步步行到了静娴身前,行的越近便越能看出面容的确是阴沉的很,双眉紧簇的盯着静娴,停下了脚步正待开口教训,一旁的赵恩却忽的迈了一步,身形摇晃着的似要跪下见礼,口中低哑的也说出了请安的句子:“赵恩见过皇……”
“公公请起。”绕是如今面上阴沉只待难的赵尚衍,见这场景也不得不先将静娴放到了一边,忙忙的将赵恩扶了起来,安抚道:“您是看着朕长大的,父皇去后,还无人能经您这般大礼。”
“皇上抬举了。”赵恩见状略躬了躬身,便算是见礼,又接着不慌不忙谦让着:“不过皇上体恤老奴年纪大些,赏了几分脸面。”
许是这赵恩的地位真的很是然,赵尚衍虽然面上带着不耐,却还依然忍着性子与他说着话,夸赞赵公公实在是自谦,您劳苦功高、有功社稷,这是应得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客套话。这般一来,倒是已做好了准备,要迎接赵尚衍教训的静娴反而因此无人理会,一时竟有些失措。
赵恩就这般声音沙哑的与赵尚衍自谦了几句,在赵尚衍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按捺不住出言打断时,看似老眼昏花的赵恩却极有眼色的瞬间闭了嘴,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的立着,一言不。
赵尚衍一窒,顿了顿转向静娴,只是经这么一遭到底没了刚刚一鼓作气的气势,张了张嘴最终还只是沉声对魏九行吩咐了一句:“带淑妃回宫,没朕的吩咐不得出门,也不许放旁人进去。”
“是。”魏九行小心的答应了一句,低着头行到了静娴身边请了她出去,一旁的赵恩也叫了上了内间的几个小内侍,一同出了门。行到正殿外,赵恩等得宫人关上了殿门,便笑眯眯的摆手挥退了其余宫人,看向了静娴似有话说,见此便连一旁的魏九行也未出言催促,反而退了两步等着,由着两人说话。
“刚刚多谢公公了。”静娴当先开口道了谢,刚刚那场景她自然能看出赵恩是在对她故意维护,毕竟就算她早已准备好了推辞,但同样的解释,在赵尚衍盛怒时撞着枪口说自然不比等他略冷静下来慢慢说来的有用,她奇怪的却是赵恩为何要这般助她,等了一阵看赵恩依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想了想便直接开口问道:“只是不知您为……”
“赵尚衍!”静娴话未说完,便忽的被殿中传来的尖叫打断,是卫皇后的声音,即便隔了这么远,依然尖利的刺的人脑仁生疼,静娴因这声响猛地闭了嘴,又接着听着见屋里传来的后半句:“你个忘恩负义的禽兽!畜生!若不是我卫家你如何能成了皇帝!”
赵恩却似乎什么都未听到般,咳嗽了两声边慢慢引着静娴往宫门口行着,边接着静娴的疑问说道:“娘娘可是奇怪老奴为何要这般多嘴?”
静娴默认般的点了点头,边不着痕迹的略微加快了脚步,远离了依然不停传来卫皇后叫嚷的正殿。
赵恩笑了笑,说的有些感慨:“娘娘不知,我如今七十岁了,若加上今上,已伺候了三代天子,该经的事,该受的苦也都经了个遍,阉人无后,这般年纪也再无什么盼头,只是老了老了,临入土前却越放不下看着长大的小公主,虽是奴婢的贱命,却总想着临死前为小公主打算妥当才算去得安心。”
静娴扭头看着赵恩皱纹横生的头脸,垂眸轻声道:“公主的确让人怜惜,只是静娴人微言轻,怕是也没什么办法。”
赵恩看着她像是也明白她的顾虑,摇头笑了笑:“老奴本以为您只是盛宠之下遭了哪个妃嫔嫉妒,受了挑拨来凤仪宫找主子麻烦的蠢人,却未想到竟是失了眼,娘娘也莫多心,洒家自记事起就在这宫里当差,有幸还算有几分脸面,看人的本事也还有几分,您这样子怕是早有准备,这回进宫的缘故应也不是那般简单?”
赵恩目光淡然,又带着种看破红尘的透彻,静娴这目光里也不再隐瞒,坦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却不知公公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皇后主子撑不了多久了。”赵恩转身,突得这般叹道,语气沧桑:“等的皇后去了,您看公主会记到谁那里?”
静娴猛地恍然,也明白了他这意思,如今情形连后宫之人都清楚,废后之事势在必行,等得卫皇后正式废了,长公主自然不能再这般藏在凤仪宫中,必定会现于世人眼前,而没了母后,便自然需养到的旁的妃嫔宫里,再想想她长女嫡出的身份,有资格抚养的自是她们这几个妃位当其冲。
“皇上不会把公主记到贵妃娘娘那,德妃更不必说。”赵恩低头苦笑着:“这般一来倒是只剩了淑妃娘娘,老奴也不过是先为公主结个善缘,这危难时的善缘自是比锦上添花来得好些。”
因是赵恩这般历经人世的人物,况且这会又说得明白,静娴也就未曾转弯抹角的客气,说得干脆:“我既与卫皇后无仇又与长公主无怨,若真如公公所说有那一日,便是只为名声,我也自会尽好本分。”
这话也明白的很,若日后赵烟儿真到了她这,她会按着规矩不亏衣食,但却也只是如此,不会更多,只一“本分”二字便说得足够清楚。赵恩自也明白这意思,摇摇头又接着慢慢说道:“公主虽生于皇家,命却不好,自小一人在这凤仪宫里长大,圣上一年也未见得来上一回,只能见着那般的母亲,性子却是与常人不同,等得出了凤仪宫倒是却要麻烦娘娘仔细护着,好好教导,若公主做了什么错事也需娘娘担待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