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盛京,静平宫内殿。
周沛天身着月白底的石青起花八团袍,头上只一根莹润的羊脂玉宽簪,身子清隽欣长,不必多加配饰,只是随意立在供奉的木案前,便已令人不敢直视,贵气难言。
案上的水晶塔里,供奉的是国安寺的镇寺之宝佛骨舍利,佛骨装在琉璃盅内,摆在高台,以藏红花奉养祈拜。
阵阵檀香之中,皇子殿下沉默无言,伫立许久,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显得格外虔诚。
可进来的魏宁海却清楚,他伺候的这位殿下,早在许多年前,就与仁善虔诚毫不相干了。
“殿下。”魏宁海收敛心神,恭恭敬敬的将漆盘内的瓷瓶呈上。
瓶中装的自然就是宫中常备的平气丸。
原本这多半月里,殿下的头疾都痊愈一般,从不犯病了,最近这几日不知怎的,却反复起来,又吃起了这平气丸。
周沛天神色阴沉拿起瓷瓶,忽然对身旁的正奉茶的魏宁海开了口:“明日就是万寿节。”
这话说的莫名,魏宁海有些心惊,小心应了一句是。
周沛天幽幽道:“再不去把消息传给你背后的主子,就迟了。”
周沛天这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在魏宁海耳中,却叫他如遭雷劈一般手心一颤,温热的茶汤立时顺着手背浸湿了袖口。
刚泡的热茶,魏宁海被烫得不轻。
但魏总管此刻却压根顾不得这些,他的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殿……下,殿下明鉴,小人从没有做过背叛主子的事!”
周沛天低眉看他,星眸之中似乎毫无温度,冷的令人心颤:“你的主子原也不是我,倒也不必与我分辨。”
“小人从没有背叛殿下!求殿下……”
魏宁海跪伏于地,虽还在分辨求肯,但面容惨白,身若抖筛,已是胆虚了。
魏宁海没料到,殿下竟早已清楚他的来历。
魏宁海十岁就进了静平宫了,那时,的确有宫中的少监总管给魏宁海留了一条路子,提点他,若是在二皇子宫里现了什么隐秘,顺着这路子传出来,自有你的好。
魏宁海那时才第一次知道,能伺候陛下的少监爷爷偷偷认他这个干孙子,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运气好。
但魏宁海那时就没打算挣这份前途,他天生胆子小,不敢干。
再往后,他在静平宫里受人前辈排挤欺负,大冬日失足跌进了冰池子没人肯理,是当时的小殿下瞧见了,吩咐将他拽上来,又给他赏了热汤热药。
自那之后,便是机缘巧合,殿下随手指了殿内洒扫的他一步登天、贴身服侍。
即便当时的小殿下已是脾气大变、喜怒无常,即便他升任静平宫总管太监之后,各路说不出来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对他威逼利诱,诸多勾引。
魏宁海也决意将少监爷爷的话忘烂在肚子,装傻充愣,只当自个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贴身内监,在主子身旁安心服侍。
但那又如何?谁会相信他一个阉人也会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