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昭闻言,隔过堂兄,眸光幽幽的看了这小子一眼——
吓得苏熊将剩下的话头猛然噎了回去。
苏虎明显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从怀中掏出一角碎银:“出门买些零嘴吃。”
说完,也不等苏昭昭回应,就硬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就转身去迎苏熊与袁氏。
母子三人挨到一块,袁氏就高声冷笑:“全家就你是个好人!”
这是看到苏虎给她塞银子了。
之后便是苏虎低声与袁氏解释,苏熊又高声告状,被母亲兄长训斥教训……
几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又旁若无人的从苏昭昭的身旁走过。
大伯一家子就是如此,即便打闹冲突,但只要聚在一处,就总有一种和谐的氛围。
但是现在,被撂在原地的苏昭昭却顾不上艳羡,她看看手上黑的银角,心中忍不住泛起犹疑。
“大哥为了好像很……愧疚?好像干了什么错事没脸见我一样?”
苏昭昭抓紧时间回自己屋里,一边儿换上出门的衣裳,一边儿喃喃自语:“是因为大伯娘罚我?不对,他弟弟胳膊都断了,关了我两个月应该不至于惭愧。”
“……那就是为了别的事,是大伯伯娘两个打算干什么,让大堂哥知道了?”
“别是又给我定了比李家还坑的亲事?”
“总不会是把我卖了吧!”
说到这儿,苏昭昭弯了弯嘴角,面上瞧着是笑,心下却忍不住沉,手上都不自觉的加快了度。
用亲事的名义把她卖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她的父母双亡,按照这里的规矩,同族的伯父是有她的“所有权”的。
这事儿到现在之所以没有生,不是因为大伯的良心,其实只是因为没人拿出来值得的价钱。
若是寻常的姑娘家,遇上这种境遇,说不得就认了。
但苏昭昭天生不同,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和其它人不一样,仿佛她那混沌的记忆里种着一颗不安分的种子。
叫她不肯这般轻易屈服认命。
收拾妥当之后,算算时间,家里人该是都出门了,苏昭昭便也转身顺着小道出了门。
她准备了这么久,当然不是为了闲逛的,她出门之后,便是脚下匆匆,一刻不停的朝着城中最大的客栈行去。
天气回暖,从东边来的商队渐渐多了起来,西威平日里没太多生人,只每年商队来回的这几个月时,各处的生意才最是热闹。
苏昭昭的运气不错,她原本是想去客栈挨着打听,只在路上卖羊汤炊饼的小摊上,便意外瞧见了要寻的人。
她立在原地分辨了一下,确定就是祁仲卿,便几步奔上去,很是高兴的叫了一声:“祁大哥!”
回头的是一个不到二十,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一身天青色的细布衫,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看就是一位忠直可靠的淳厚人。
瞧见苏昭昭后,他明显愣了一会儿,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遭,才也笑起来:“哟,这不是大小姐吗?两年不见,长高不少,怎的瘦这许多?”
说着,祁仲卿让出榫条凳请苏昭昭坐下,跟店家又要了一碗羊汤:“多加些肉!”
这熟悉又亲近的态度,立时让苏昭昭沉的心境轻松不少。
她笑了笑,坐下之后,祁仲卿便隔着一臂的距离将竹筷递给她:“大小姐是出来过节踏青?”
苏昭昭:“不是,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祁仲卿惊讶之后又笑:“这可担不起,大小姐于我既是恩人又是贵人,我正想着过了晌午就去府上,给您送银子去呐!”
这话是有缘故的。
祁仲卿虽然祖籍西威,但打小就跟着娘在南越长大,长到十五六岁时,便被继父送到了苏四,也就是苏昭昭的父亲手下当伙计,叫他跟着商队学学本事,过两年好赚些本钱回来自立门户。
不料祁仲卿第一次出门不服水土,才刚到西威,便上吐下泻,虚得起身都不能。
苏父看在和祁仲卿继父还算相熟的份上,给他请了大夫开了几服药,见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便再不肯为了一个伙计耽搁了生意,只把人留在家里,便领着商队自行去了。
苏昭昭的娘自个还整日的怨天尤人,祁仲卿与她无亲无故,又病成这个模样,自然也没有多留心在意。
那时苏昭昭才八九岁,偶然在家里闲逛,便隔着窗子,看见面色蜡黄的少年祁仲卿靠在床柱,颤颤巍巍端着送来的药碗,一口口咬着牙咽药汁,好容易咽下半碗,一扭头全吐了出来,那模样,简直病的都有出气没进气了。
可就算这样,祁仲卿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却还是伸着手去够一边的药碗,想要继续喝剩下的半碗药汁。
苏昭昭看到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跳出来:“你这样不行,再这么吐下去要死的!”
说完,她一把夺走药碗,跑去冲了一碗盐水、一碗甜水,一点不嫌弃的要喂他。
那时的祁仲卿的确是就差最后一口气了,一来无法反抗,二来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由她摆布。
谁能知道,这样胡闹的法子竟然当真有用!
一碗盐水喝进去后,祁仲卿没有再吐,身上也似乎有了些力气——
简直比使不少银子讨来的汤药都神妙些!
有了这样好的开始,祁仲卿之后就当真听从苏昭昭的嘱咐,靠着煮沸之后,略加了些盐糖的热水,直到能忍住不吐之前,都不肯再多喝一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