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驾到。”
听到这唱礼,周沛天原本平缓了许多的面色,猛然阴沉起来。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戾气,魏宁海苦着脸跪下,他知道主子这几年极不愿见皇后娘娘,可皇子晕倒这么大的事儿,他就是想瞒也不可能啊!
说话间,伴着一阵衣裙窸窣的细碎声响,周皇后也在女官们的搀扶下款款进殿。
“天儿……”
眼前的女人身着宫装,容貌与周沛天足有七分相似,不施粉黛异不掩姿容昳丽,一开口,那脆弱的声音便叫人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以皇后之尊来说,周皇后的穿戴的已经足够轻简,除了防寒的狐裘,浑身上下甚至连一件有分量的饰都无。
但即便如此,她仍连行走站立都很艰难。
仿佛诅咒一般,周氏一脉,就少有全然康健的。
周沛天的外祖父、英明神武的先帝中年得了疯癫之疾,子孙亡尽,唯一留下的周皇后也是从小体弱多病,生下周沛天之后,就越孱弱,整日缠绵病榻。
融融春光下,她却脆弱的像是一朵即将融化的晶莹雪花。
周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行至榻前,面白似雪,眉间的担忧溢于言表,几成实质。
她抬起手,那纤细且毫无血色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周沛天,却又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
“天儿。”
分明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的举动言语却显得格外犹豫,甚至称得上畏怯:
“我听说你晕倒了,是头疾作吗?可厉害?”
但面对周皇后虚弱的关怀与问候,周沛天那与生母七分的相似的面上,却满是森然的戾气。
他注视着她,冷漠又阴鸷:“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
第7章断指我会杀人,你要不要试试?……
“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
这一句话像一支利箭插进心房,周皇后单薄的身躯猛然一颤,羸弱的身躯仿佛一支即将折断的雨后残荷。
周皇后此刻宁愿自己就这么倒下,但周沛天却偏偏上前扶住了她。
周皇后紧紧拉住周沛天,她的手心冰凉苍白,即便已出了十分的力道,手指仍旧软弱无力,只套甲边缘在周沛天手背印出浅浅的痕迹。
这搀扶似乎给了周皇后某种希冀。
她眸光动容,毫无血色唇瓣嗫嚅着,似乎又带着求肯:“若我死了……”
周沛天猛然松手。
他低头靠近周皇后耳侧,轻缓的话语中满是刺骨寒气:“死?”
“现在要死,您也说得太轻松了些,母后得长长久久的活着。”
闻言,周皇后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但她在女官的搀扶下,竟又摇摇的站直了身子,颤声应了一字:“好。”
周皇后不再看自己的儿子,她转过身,向一旁的魏宁海问起了皇子近日的起居、昏迷的缘故。
得知周沛天醒来后,还没叫太医们进来诊脉,她甚至在一旁坐下,中气不足的声音显出十分坚持:“叫太医进来请脉,总要知道知道病症,才好对症开方。”
周皇后说完,不待儿子开口,便盯着他颤抖道:“你既要看我受尽苦楚,那你自己,总不能死在我的前头。”
这一次,周沛天没有讥讽,也没有拒绝,只是冰冷的沉默。
伴着这一道口谕,刚刚退出去的太医们重进殿见礼,依次为皇子请了脉象。
但请脉之后,太医们面面相觑的商议半晌,给出的结果是殿下身子无恙,至于晕倒,或许仍是因为头疾,但也不能确定。
比起有明确的缘故,这不明不白的晕倒,显然更叫人不安。
在周皇后的焦急催促下,太医们一个个的面色凝重,说到最后,也只是请殿下好好将养,勿忧勿燥,先前的养身方平气丸也不可断……
一番陈词滥调,叫周沛天越听,面色越是阴郁。
但周皇后却仿佛比周沛天本人还要失望。
她眉梢紧蹙,急得惨白的面颊都泛起一抹潮红:“这老一套说了十几年,到底何时才能见好?”
太医们一个个跪地告罪,自陈学艺不精,有愧娘娘大恩。
周皇后却并没有迁怒太医,她强撑病体忍下焦急,先抚慰,后勉励,最后又郑重的将皇子托付。
她脆弱的目光满含希冀,分明自己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心心念念,期盼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头疾痊愈,百病全消。
这一番慈母之心,只让几位太医看得动容且惭愧,一面恨自己没有回春妙手,能让皇子药到病除,一面又都在心底觉着皇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太过无情不孝,一位老太医临去时,甚至忍不住湿了眼眶。
周沛天幽幽冷笑:“母后演技越精湛了。”
周皇后痛苦的闭眼,又睁开,解释道:“你的头疾,总归要托付给这些人,我……咳咳!”
她还要说话,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周皇后原本就体弱,尤其生下周沛天后,每逢换季,还都会在原有的病症上再添咳疾,是实实在在纸糊的身子。
服侍的女官们连忙围上来拍背喂水,其中一个身着蜜合薄衫,头戴鹅黄绒花的年少宫女显得格外焦急,因皇后咳的厉害,还自贴身的香囊里拿出嗅壶,请皇后醒神,以免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