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误会,在下这坏习惯真是被亲友诟病许久了,”华贻枢一脸无奈,“方才不都说了么,本想着隐龙卫在场,绝不可能让小姐吃亏,在下不过是想长长见识,却没想到小姐还真亲自上了,更没想到……对方度会这么快。”
“我这身烂功夫没让你长到见识还真是抱歉了。”
“哪里哪里,小姐剑术精湛,当真不负公道剑之名。”
徐心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懒得听他商业吹捧:“你应该是不会告诉我买家是谁的,那动手的是哪边的能说么?”
华贻枢一笑:“雾谷。”
徐心烈还真惊讶了一下,她本来也就随口一问,并没抱太大希望,却不料华贻枢交代得那么痛快,她都要怀疑他是想利用自己对付雾谷了:“你安的什么心?”
“杀徐大小姐这个级别的生意,放眼江湖也就雾谷有可能敢接了,即便在下不说,小姐自己也能查出来。”
老娘家就是个卖茶健身的,又不是开六扇门的,说查就查吗?到底是谁对江湖的认识出了错?
徐心烈笑了一声,这一笑又抽得胸疼,她揉着伤处道:“所以你这回就是来告诉我,除了这一次,以后但凡我的消息走漏,都跟你们天星楼没关系咯?”
“正是如此。”华贻枢拍了下掌。
“但为了在江湖立足,你们也不会跟我们合作咯?”
华贻枢挑了挑眉,挤出一丝苦相:“小姐,我们小本生意。”
“嗯,”徐心烈冷漠的回应了一下,忽然道,“哥,水。”
“你得先服了药,”徐绍均站在门边道,“大夫刚才叮嘱了,你暂且不能喝水。”
“哎,”徐心烈砸吧砸吧嘴,望着床顶,居然起呆来,一旁华贻枢和徐绍均都屏息,静静的等着。
“你们看似,确实不在禁武令的目标范围内,没武学,没家传,也不参与争斗……”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但是,华楼主,”她嘴角翘了翘,“皇上迟早会明白,那些江湖恩仇中,多多少少都有你们天星楼的影子。”
华贻枢神色微微一变,他多聪明的人物,立刻明白了徐心烈的言下之意。
这张免死金牌,看来是糊弄不到了。
徐心烈又道:“你固然可以在此期间收拢生意,夹在朝廷与江湖中间明哲保身一下,但若是算起旧账,即便我给你说好话,那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她斜睨他:“朝廷若那么傻,也不至于把我使唤得像狗一样,对吧?”
华贻枢笑容终于消失了,他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又笑起来:“我终于明白朝廷为何如此看重你了。”
徐心烈也皮笑肉不笑:“因为我是条好狗?”
“哈哈哈哈!现在连我都有点看重你了。”华贻枢大笑,“人都道徐不义贪慕虚荣目光短浅,敢以一介女流之身单挑整个武林,必贻笑大方,现在看来,徐小姐分明是个不世出的清醒之人啊。”
“我还有更清醒的呢,”徐心烈平静道,“狡兔死走狗烹,禁武令成型后,公道剑也免不了被过河拆桥,连我们都无法自保,你们天星楼,还想苟活?”
华贻枢这下是真的不笑了,他微微挑眉,往后一靠,抱胸端详她。
徐心烈与他坦然对视。
许久,他突然问:“徐小姐可有婚配?”
“喂!”徐绍均第一个跳起来,伸手就去握剑,“你找死!”
“别别别,玩笑而已,玩笑!”华贻枢缩着肩膀,“在下实在是不习惯这等,额,肃穆的气氛!”
“我的婚事可金贵着呢,”徐心烈倒没当回事,“而且,你真的吃得消我这种老婆?”
“烈烈!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徐绍均更急了。
“说正经的,说正经的,”华贻枢投降状,“徐小姐,听君一席话,在下心里大概是有数了,只不过,禁武令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到底有多难,徐小姐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这下轮到徐家兄妹沉默了。
华贻枢终于夺回一些主动权,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四年前,先帝推行禁武令的时候,其实并非表面那般,只动用了朝廷的官兵吧。”
他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那时候,身为皇商,又恰是公道剑的令尊,便已经被逼上了徐小姐这条路了。”
徐心烈平静的看着他,笑着摇摇头:“不愧是天星楼。”
没错,这已经不是朝廷第一次颁布禁武令。
早在四年前,徐心烈十二岁的时候,先皇李焕就已经推行过禁武令。那时候的江湖震动已无须多言,江湖人都道李焕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只会派兵镇压反声最高的门派,于是各大门派立刻化整为零,跟朝廷打起了原始的游击战,李焕终在无尽的消耗中,耗尽了自己的寿数。
却不知在那时李焕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早已备下明暗两条线,暗中也有好几个门派也被拉入了禁武令的洪流中,那时候受命徐家的,正是他们的爹,这一代的公道剑徐浚泉。
说实话,这一代的徐家,更像是商人,他们在江湖上以公道剑闻名不假,可公道剑却并非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法。但在民间,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茶商,是人人艳羡的贡茶专供世家,号称“宣朝不倒徐家不败”的皇商“公道茶”。
徐家自徐浚泉父亲那一代起就主打经营与朝廷和达官显贵的生意,每年进贡的茶叶不仅专供自己人,还由朝廷包装为周边小国的岁供回礼,享誉海内外,名利几乎皆来源于此,却没料到有一天,会被这最为受人艳羡的一点,而被朝廷掐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