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中印的墨水味在他鼻尖萦绕,在假山后的这方天地里,畅想起自己的肆意江湖。
他经常想着像自己武侠话本里出现的故事一样,做里面那个行侠仗义的英雄侠客,行侠仗义,于世间自在游行。
当然,成为侠客只是陶檩偶尔的幻想,他从没真正想过离开自己家人的生活。
直到一年冬天。
十三岁的他遇到了十六岁的贺渊虹。
少女眉眼风流,唇角含笑,虽然身姿纤长瘦弱,衣着普通老旧,但那样的风华还是让他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这就是之后为我们讲课的女师了,母亲说她文采斐然,若不是被人顶替了解元的名额,我们还请不了她当女师呢,没想到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呀!”
长姐看着贺渊虹,不禁喃喃自语道。
还是他二姐最会扰乱气氛,几乎是长姐的自言自语声刚停,二姐就憨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姐姐你们快看,四弟傻住了!”
此话一出,三个姐姐立即看向他。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面红耳赤,也不像之前那么伶牙俐齿地跟他姐姐们叫板了,急着脸就要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可惜刚跑出去没几步就撞上了自己的母亲,此时贺渊虹也被仆人们领到了他母亲面前,他把身子躲在母亲后面,看着贺渊虹落落大方的给她们一一行礼。
简单的几句交流后,母亲拍了拍他的头,带着贺渊虹往西边的院子走去。
“渊虹,举荐你过来的那位夫人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恰好我这宅院里有许多空出来的院子,让你住一个正好。
下人已经清理好了主卧和书房,其余的房间明日再清理,这样你平日里给我的那些傻孩子们下课后休息也方便…”
声音渐弱。
他看着母亲与贺渊虹渐渐远去的背影,摸着自己烫的脸颊,又偷偷跑到了自己常呆的假山后,看起了武侠话本。
贺渊虹在他家中休息了两天,两天后便按照他母亲的安排给他和他的姐姐们讲起了课。
与之前言行有些古板的女师不同,贺渊虹讲学轻松幽默又博古通今,对任何典故滥觞都可以信手拈来,这样的风采无时无刻不吸引着陶檩的目光。
多日的相处下,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午后,陶檩突然开窍的觉出,自己对贺渊虹生出了仰慕之情。
这个下午,也许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变多了,他听着听着课,心思便漫游到了天外。
正着呆,耳边渐渐响起贺渊虹谦和温柔的声音。
“陶小公子,我的四个学生里就你的字写得最为懒散,若还不认真练字,你的三个姐姐就得继续留在这里陪你了。”
贺渊虹笑意温柔,目光从他的脸上滑到他下的字,满是专注。
可惜他还在出神,贺渊虹只好用戒尺将他拿着毛往下垂的手腕一抬,让他从愣神中醒转过来。
回过神后,陶檩往周边一看,三个姐姐都站在他右侧,满脸不情愿的看着他,院子门口躲藏着四五个拿着蹴鞠的仆人…都着急去踢球呢。
他没好意思看贺渊虹,但又想跟她呆久一些。
看着三个着急踢球的姐姐,陶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朝三个姐姐露齿一笑,磨磨蹭蹭地写起字来。
三个姐姐看到他故意磨蹭的样子,都气得牙痒痒,可是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三张白面似的脸都被气的红彤彤。
实在是等得久了,他二姐粘糊又无赖的声音立即腻歪到了贺渊虹身上:“贺女师~求求你了,给我们早点放学吧,法不责众嘛女师…
而且只有四弟弟没有把字写好,可不关我们的事,求求您让我们早点放学,我们三个真有要紧事要办。”
二姐觍着脸皮说这话时眼睛还止不住的往院外的下人身上撇,这个谎撒的实在不走心。
“确实不能让三位小姐这样干站着。”贺渊虹笑眯眯的说道。
少女们眼睛一亮。
“所谓教学相长,这几日我看几位小姐写的字进步显著,正好可以指点一下陶小公子,也能让我看看你们对书法的理解。”
贺渊虹逗小老鼠似的看着他三个姐姐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气馁的神情,没过多久,他的三个姐姐就苦着一张脸走到了他的身边。
少女们极不情愿地走近看了一眼他的字,只消片刻,都不住的咬牙切齿道:“陶檩!你这字怎么还能越写越丑的!”
三人立即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指导起他来,六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下的字,三张嘴简直比得过一百个说书先生,都巴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接到他的手上,好能快点下学找那几个仆人玩蹴鞠。
贺渊虹则让出了位置,退到了身后青竹的阴影里。
竹林遇风便沙沙作响,他的目光随着落日的斜阳沾染住贺渊虹的衣角,衣角随风而起,被斜阳镀上了一层洒落的金光。
两人的眼神偶有交汇,就像羽毛落到湖面,摇摇晃晃后与轻柔的水融为一体,大抵是十分平静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贺渊虹温柔风,平日作风谦虚内敛却又腹有真才实学,朝夕相处下,他确信自己对贺渊虹产生了师生之外的情愫。
也许…他想离开自己的家人和贺渊虹重组成一个家。
他对自己的喜欢从不隐瞒,所以他对贺渊虹的心思连他最憨的二姐都能看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