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温书没有同他细说,只叮嘱道:“切记不要同陛下说我今日来过。”
福源仍是疑惑,但还是没有继续深究,顺从道:“老奴明白。”
邢温书点点头,没再继续逗留于此处,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脑海内始终回放着方才不小心偷听到的内容。
难怪他的小陛下那么想让他讨厌他,竟是为了逼他篡位……
他脑海中的回忆不知不觉间又飘回了前世,谢安双步入火海前的那一幕,他似乎忽然懂了当初谢安双那一抹笑的含义,忽然懂了他那时为何能够那么从容地步入火海。
在前世的景春五年,也就是两年后,逼得谢安双火烧长安殿的人,正是他党派下的官员,理由便是逼宫——拥他邢温书上皇位。
……
前世,景春五年。
邢温书上任丞相之职已有两年时间,但基本是空有丞相之名,并无丞相之权。他的日常便是被那位小皇帝使唤来使唤去,或者专门丢些棘手的案子给他,让他在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时间完成。
久而久之,邢温书都被那小皇帝磨得没了性子,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避免与小皇帝的正面冲突。
左右那小皇帝比起之前有过的昏君暴君来说,手段还算温和,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之事,百姓过得也算安定。
此外,邢温书的能力天赋出众,小皇帝给他的任务基本难不倒他,每次做完后的闲暇时间,他基本都是待在自己府上,或谱曲奏乐,或练作画,悠闲得根本不像一国丞相。
这日,他便同往常一般在房中作画,画的是一幅夏日荷塘图。
过一阵子便是中秋,那小皇帝也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生辰,只说接近中秋,索性在中秋那日一并办了,他这会儿画的夏日荷塘图便是准备送予小皇帝的生辰贺礼。
他不是很喜欢那位小皇帝,但对方到底身份尊贵,该有的诚意不能少。
邢温书想了想,又在画中的荷塘畔画下一名赏荷的幼童。
他所画的荷塘来自于他少年时印象中的御花园荷塘,小皇帝身为皇子,或许也没少到荷塘边去赏过荷。他画这幅画也是希望那小皇帝能想起想纯粹的本心。
虽说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落下幼童衣角的最后一,邢温书抬大致看了眼,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接下来就等墨迹干透,便可以将画收好,倒是赠予那小皇帝当贺礼。
邢温书满意地笑了下,准备将放至一侧,恰好在这时见到一名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
“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叫你跑得这般慌张?”邢温书端着素来从容不迫的姿态,语气平缓地询问,“可是宫中那位小皇帝又传来什么旨意了?”
小厮喘里好几口大气,随后才连忙回答:“不是不是!比这要糟糕许多倍!是、是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还有好几位大人和将军,他们……他们在、在逼宫!”
“什么!?”
邢温书蓦地瞪大了眼睛,尚未放稳的一抖,径直滚落至刚刚完成的画作中,在那名幼童上晕开大滩墨迹。
小厮在这时又继续着急地补充道:“他们还说、还说要拥立公子登基!”
“一帮蠢货!”
邢温书怒而甩袖,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即对那小厮说:“备马,我现在就要进宫!”
“是!”小厮连忙应声,以最快的度将马牵出来。
按理说入宫不能骑马,但如今事态紧急,宫中的守卫似乎也都被逼宫一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甚至没人过来拦他。
邢温书见状便知情况比他想象得或许还要糟糕。
在此之前因为小皇帝和太后那边有意无意对他们邢家的打压,还有小皇帝的昏庸表现,也曾有过官员来暗示他,说可以拥立他登基,但是都被他回绝了。
他被小皇帝刁难得比较多,相处时间也比其他官员稍微多了那么些,虽然不喜小皇帝的为人,但也看得出来他还不至于要到被推翻的地步,而且他对于当皇帝也没什么兴。
谁知那帮官员竟蠢到这种地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自作主张!
邢温书快马加鞭,只希望能赶得上事态还没到最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赶到长安殿时,长安殿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而一袭红衣的谢安双就站在长安殿前,包围圈内,转身似乎就要走入火海。
“陛下!”
他慌忙大喊一声,企图再挽回些什么。
可是谢安双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清浅地笑着说:“不要再叫我陛下了,这天下,从来就不该属于我。”
说完,他便毅然转身投入火海当中。
如他红衣般鲜艳的火光顷刻间将他彻底吞没。
邢温书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福源凄惨的一声“陛下”唤回他的神思。
他眼睁睁看着那名叫福源的大太监冲进火海中又被重重推出来,当即也打算试着去将小皇帝救出来。
可是他被拦住了。
策划动这次逼宫的官员们将他死死拦在了火场之外。
最后,登基仅仅五年的小皇帝丧命火海,尸骨无存。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邢温书就在那群人的拥立下被迫登上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