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着高烧,邢温书这时候的状态很差,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有些苍白。但或许是他平日里气色就不算太好,以至于最开始时谢安双根本就没能察觉到。
邢温书底子比常人差些的事情谢安双也是清楚的,据说是出生时尚不足月,落了些许病根子,也因此邢家的人对他宠爱有加。
之后托了邢府家大业大的福,没少给他吃些补身子的东西,渐渐也养回来些。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但比起常人还是更容易生病。
平日他温润从容,身板挺直,叫人无意识间便忽略了他气色不太好的事情。如今这一病倒,显得倒更加惹人怜惜。
上一回雪地中罚跪没有生病,谢安双还以为是到江南中温养两年养好了,哪料到这一回忽然就病得这么严重。
他回想起方才太医说的“积劳成疾”,稍稍揉了下眉心。
仔细想来,自打邢温书入宫这段时间里,邢温书每日都在他起身前等候在房中,在他入睡后才去休息,有时或许还会因为他一夜难有时间入眠,也难怪他会积劳成疾。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谢安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只是声音很轻,几乎在落入邢温书耳朵前就变成了羽毛似的重量,挠得有些痒。
气鼓鼓的谢安双不想再看邢温书难受的模样,回到桌子边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完一整杯,结果在放水杯时不慎手滑,“啪”的一声整个茶杯摔得粉碎。
“唔……”
原本尚在休息中的邢温书似乎被这个声音吵醒,茫然间睁眼起身,就看见一旁站着的谢安双,还有他脚边一地的碎瓷片。
“陛下?您没受伤吧?”他皱了下眉,似乎想要下床,却在起来时因为头晕踉跄一些,险些直接栽倒。
谢安双连忙说:“行了你别起来了,这时候就算起来也是给孤添乱,回去躺着去。”
“好吧。”邢温书应一声,或许是因为生病,声音听起来有些软,还颇带了几分委屈意味,听着怪可怜的。
谢安双随意喊了名下人进来收拾,恰好在下人收拾完碎瓷片时,有另一名下人端着煎好的汤药回来。
他让下人将汤药放下,随后挥手让她下去,亲自端起汤药送到邢温书面前:“诺,太医开的方子。”
邢温书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眼底似有犹豫之色,说:“臣……病得也不是那么严重,只要休息下就好了。”
“怎么?”谢安双嗤笑一下,“堂堂丞相大人还怕苦不成?”
这一次邢温书没有回答,只是犹犹豫豫地接过了汤药,又不见要喝的模样。
“苦不死你。”
谢安双随口丢下一句,又走出去喊人拿些蜜饯过来。
直到去拿蜜饯的下人回来,邢温书才总算皱着眉将汤药一饮而尽,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比喝汤药前还要差。
“又不是给你赐毒,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怎么你了呢。”
谢安双又嘟囔一句,说话的同时又将手中的小包蜜饯往他那边丢。
邢温书接过蜜饯,打开了吃下一颗,勉强压下些口腔中的苦味,轻轻地笑了一下:“陛下仁厚。只是臣幼时苦药喝得多了,难免留下些阴影,后来便逐渐不太……嗯,不太喜欢这样苦涩的东西。”
谢安双轻哼一声,没回话。
他吃过的苦东西可不比邢温书少多少,但对他来说是愈耐苦,对邢温书来说却是愈不喜。
或许这就是受宠的孩子与他之间的区别罢。
谢安双曾经也是羡慕过邢温书的,羡慕他有那样好的家人,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明亮之处。
不过羡慕归羡慕,谢安双也知道世事早有注定,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他见邢温书喝过药后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没说话,拿起之前那本书坐在桌前,看起来大有一副要彻夜看书的架势。
似是知道这时才留意到自己占了谢安双的榻,邢温书眉头又是一皱:“抱歉,是臣僭越了,竟占了陛下的榻,臣这便离开。”
说话的同时他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谢安双十分不耐似的话语揽住:“该过的病气都过到孤床上去了,你就是走了孤也睡不了。你躺着便是,不必瞎折腾。”
邢温书看着仍是担忧:“陛下尚且有伤在身,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害得陛下夜间不得安眠,臣的罪过便是如何都不能弥补。”
他说得情真意切,谢安双在耳中过一遍就一字不漏地还回去了,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卷,回答:“大不了孤就去你房里睡,有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可是陛下已经遇刺过,夜间还容易睡不安稳,臣不能放任陛下一人。”邢温书眼底满满都是忧虑,“臣的幼时病得多,如今的情况不算什么大碍,臣还是……”
他话未说完,谢安双径直打断他:“停,闭嘴。”
邢温书依言收声,只是仍忧心忡忡地望着谢安双。
许是有病在身,平日如温润黑玉般清雅的双眸看起来像是罩了层雾气,浸着些许湿漉,整个人气质上都软了不少,显得十分无辜。
看得谢安双都不忍心对他再多说一句重话。
这谁顶得住啊。
谢安双轻吸一口气,语气都不自觉柔和几分:“行了,再怎么说孤也不至于使唤一个病人。就现在,给孤躺下睡觉,再有别的事情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