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办公室彻底没人说话了。
到了下班时间,因为陈圆的工作都交接给了钟宁,所以他不得已加班到很晚。
当他关电脑时,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为工作奋斗着。
伸展了酸痛的肩膀,钟宁关上灯,走向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忽然有人在外面按了开门键,随后周望山走了进来。
看到钟宁,他显得有些意外。
但此时更难受的是钟宁,本来心中的坎就十分膈应,再加上这两天的事,他现在一想到周望山就头疼,更别说见他了。
但偏偏,现在他们两个人在电梯里独处。
“才下班?”打破沉默的是周望山。
钟宁看了他一眼,冷着脸偏过头,没有说话。
这应该是他们重遇见后的第一次对话,不算之前办公室对视后的擦肩而过,也不算在张经理办公室的洗清冤案,算是真真正正周望山说的第一句话。
但可惜,钟宁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更何况他们也不是能轻易和对方闲聊的关系。
并没有在意冷场,停顿了一下后,周望山意味不明地说:“张经理今天把公告抄送了我一份,恭喜你,升职了。”
恭喜?这两个字今天钟宁听得太多了,不论是真心的,还是试探的,亦或者是嘲讽的,这些他都没有在意,可唯独周望山此时说的恭喜,直接戳中了他的点。
一整天的茫然和不解在此时都达到了顶点,从而汇聚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
“你有完没完?”
可能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会充满攻击性地反问,周望山一下愣住了。
钟宁最烦的就是他这副样子,从前也是,事情都做了却还在装无辜,有意思吗?
“从见到我你就已经策划好了吧,怎么,嫌我碍眼?又或者怕我把你以前做的事都抖露出来,所以才想尽办法地想要将我赶出公司是吗?”
“策划——?”周望山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宁打断。
“让我当组长是你的主意吧?这种损招你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就是想让我自己辞职吗,有意思吗?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有多恨我,才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
他是混得比他好,他是年纪轻轻当上了总经理,可这需要一次次来他面前显摆吗?就继续走他的康庄大道啊!
他当年,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为什么非要,非要出现在他面前,像噩梦一样死死缠着他不放。
“你这招数简直恶心透顶了!能不能不要——”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打断了钟宁的声音。在这瞬间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一切都没有任何意思。
如果一切能重来,他肯定打死都不会再去周家村。不,就直接不要去支教,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什么都不会生。
这样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一帆风顺一点,是不是就不用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毁掉,是不是就不会认识周望山这个人?
如果能从来都没见过周望山就好了。
钟宁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直接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一秒钟后重关上门,载着它唯一的乘客继续下降,直至最底层。
在回家的路上钟宁买了一大兜啤酒,他通常不太喝酒,只有在十分正式的场合才会勉强喝一杯,平常连碰都不碰。
但今天实在是不喝点酒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到家已经十点多钟,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下酒菜,钟宁直接坐在客厅沙前的地毯上开喝。
酒喝得度很快,到第三瓶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有些晕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周望山,不过不是现在那个已经成功了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是九年前穿着浑身补丁洗得都白了的旧衣服,却依旧睁着明亮大眼睛看他的那个男孩。
“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这句话是周望山最经常讲的话,另一句则是:“老师,大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钟宁记得当时周望山解释过他自己的名字。大意是因为周围全是大山,睁眼看到大山,闭眼看也是大山,所以他妈妈才给他取名为“望山。”
说完后,他难得露出羡慕的表情,说老师的名字很好听,没有大山。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大山的名字就是好听的名字。同样,没有大山的地方就是很好的地方。
钟宁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向面前的小孩描述大山外的世界,语言在此时变得极度干瘪,所以后来总是让家人寄来很多东西,用这些来讲述周望山眼里的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因此,周望山变得越来越依赖钟宁,不止课间喜欢去办公室找他,就连放学了,也总会抱着课本去他的宿舍,在门口轻轻叫着“钟老师”。
来的次数多了,钟宁也渐渐了解到周望山家里情况。他妈妈并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他之前猜测的出去打工了,而是本来就是城里人,不知怎么来到了周家村,嫁给了周望山的爸爸。
在周望山刚出生时她就疯了,之后一直被关在家后院的屋子里,很少有人见过她。
这件事在周家村里很有名,之后李天辰也有跟钟宁提起过,说村里人都说周望山的妈妈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生的儿子都这么水灵,只是可惜了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