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霄抬起手中的剑对准阳光,一抹流萤仿佛自剑身上滑过,嵇远寒注意到殷九霄的双眸从剑刃移向剑柄上的火红流苏鸳鸯香囊,此时,香囊与流苏在空中不断摇摆。
“要不是有爹的一身功力,我至今还是个花架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终究是个没有任何武功天赋的废物,哈哈……”
“罢了。”
这是嵇远寒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从殷九霄口中听到对方称呼那个人“爹”,最后的笑声更像是对自身无能的嘲笑。
嵇远寒不忍看到殷九霄这幅样子,想说什么,思及原敦荒漠时两人为解毒的不得已而为之,思绪交错,情不自禁开了口:“主人,属下可以替您杀人,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您想要的,属下就算是死都可以为您去做去获取,还请您……”
殷九霄举着剑,在他说话期间看过来,剑身闪耀的光落在白皙清媚的脸上,一双狐狸眼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后,眼眸弯起,其中笑意冉冉。
犹如纷飞白雪,洒落在白日里悄然绽放的一朵桃花周围,叫人挪不开眼,一眼万年。
嵇远寒回过神无措地垂,这时分外嫌弃自己的拙嘴笨舌,到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请您不要伤怀”,耳边只闻殷九霄终于不带忧愁的轻笑声。
殷九霄说,也只有阿寒你,会对我说这些话。
殷九霄说,我做不到无欲无求,阿寒你也有错。
嵇远寒一时心乱迷糊,又一次语塞。
然后,殷九霄在他面前又使了一遍灵枢剑法。
白衣青衫的青年在雪中身形飘忽,犹如鬼魅,剑意与剑气交融,每一剑都让人触目惊心。
挑出最后一剑,殷九霄放开手中长剑,长剑直插雪中,殷九霄背对嵇远寒,不知在想什么。
忽闻玉石之声响起,溅在人心:“我深仇重怨,如何放下。放不下,便不放了。”
嵇远寒至今都还记得这句话,当他知道殷九霄到底遭遇过什么,才明白了殷九霄所言何意。
无需将心比心,他只想替主人杀了那些人,可他亦明白,主人需要的,是亲手将那些人送至末路。
明明只是分开了一会儿,他便无比思念主人,无比想见到主人。
嵇远寒离开山洞,踏雪无痕,很快便重回人声鼎沸的崖顶,恰巧看到殷九霄使出灵枢剑法,却又并非真正的灵枢剑法,而是与春风剑法相结合的一剑让林韫再没了挣扎的机会。
“既练不成圆满灵枢剑法,做到离圆满差一点点,假作真时真亦假,也没什么不好。”那一日,两人走在返程的路上,殷九霄对嵇远寒说。
嵇远寒深深地凝视他将之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炀春雪的话,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摸到了里面放着的流苏玉佩。
风雪渐停,在若隐若现的阳光中,殷九霄站在山巅之上,与殷九霄望过去的目光交汇,明明没有笑,眼中却似有温暖和煦的,带着芬芳气息的春风将他相拥。
蓦然间,这阵柔和的春风将缠绕心头的厚重浓雾吹得一干二净。嵇远寒现自己站在一棵只开着一点嫣然的桃花树下。在一片莹白的雪落世界里,再没有任何风儿萦绕,枝头的那朵桃花却无风自动,颤颤巍巍的,他情不自禁地伸手之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原来,一直以来是他太过怯懦。
原来,一直以来都被如此看着。
冰天雪地里,嵇远寒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桃花,如获至宝。
殷九霄站在山巅之上俯望悬崖,白衣翩翩,宛如神人。
林韫临死前的嘶吼似乎仍然回响在山巅周围,回响在每个人耳际。
如此多瞠目结舌的事情一朝生,让众人有些无所适从。
武林大会说得好听是以武会友,说得难听点刀剑无眼、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举办大会那么多载,生过不少在比斗中死亡的场面,可那至少是技不如人死在了对手手上,而非死在被无数天外飞来的暗器所伤。
最后的无数飞刀显然加了林韫的死亡,而这绝对不是殷九霄所为。
“是何人在武林大会下此毒手?!”
“难不成是生死狱掌门?”
“生死狱掌门哪,仙貌邪心都敢现出真容面对大家,掌门也定然不是躲躲藏藏不敢露面的小人吧?”
一些人看似你一言我一语的,言语之间又像是串通好的开始逼阮冥现身。
岑河虽然想过殷九霄的出现会让武林大会变得跌宕起伏,未曾想竟会如此“精彩纷呈”。他让人将林韫的尸带下来,正要说话,忽听一人扬声道:“方才,林韫看了那边一眼,我就说那里的轿子怎那般扎眼,岑盟主和扶庄主都没这么大场面,生死狱掌门好好大的脸面。难不成林韫真是被掌门所害?”
林韫的一席话早就让生死狱一片混乱,这次跟随阮冥到大理栖仙山的又大多是加入生死狱的门人,本是有幸跟着掌门一起来武林大会长见识,结果却遇到这般始料未及的事。
原先的心潮澎湃变得怪异起来,可即便如此,林韫的话在他们听来便是污蔑,再来又被人那般不言不逊,所以同门之间互看一眼,颇为默契的齐声喝道:“不许污蔑我家掌门!”
那人毫不退让直言道:“污蔑你家掌门的人死了,要呵斥对林韫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