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嵇远寒看着前方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当年刚从陵定悬空寺救出主人后的一幕。
那时主人头戴幂蓠,也是如此东张西望,看似心情不错,实则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孤寂与戒备。后来慢慢地,主人望着自己时,眼底再也不见孤寂,而是透着真实的欣喜与安心。
正如很多次在深夜抱住自己一样,主人总是在自己的身上寻找着一份安定。
一旦开始回忆,嵇远寒无法抑制的回想起过往种种。
曾经一路相伴的每个日夜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嵇远寒跟随殷九霄走入客栈,进入殷九霄的房间,关上门,转身之后与坐着的殷九霄视线相交,然后一步步走到殷九霄面前。
他单膝跪下,仰望着主人,看不清沉沉眼眸里的情绪,似乎是失望亦或是苦涩,有些慌张地伸出手,抓住了主人的衣袖。
嵇远寒少见的以臣服的姿态直视殷九霄的眼眸:“我嵇远寒此生,只有您对我弃若敝屣,否则不论生死,我只会待在您身边。”
他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只有他自己知道,重复主人这番话好似用了毕生的勇气。
“……再说一遍。”殷九霄有些愣怔道。
于是嵇远寒又说了一遍,在殷九霄的沉默中,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愿意学,我想学。”
殷九霄曾问嵇远寒,要不要学学那些带出地下的武功秘籍,包括殷九霄这段时日使用的招式都是出自其中一本名为《春风剑法》,当时嵇远寒回答殷九霄,自己没有资格染指这些重要秘籍。
改变的自称,殷九霄听在耳里,双眸凝视间,他伸出双手,放在嵇远寒的双颊,然后狠狠地揉了揉,眉眼逐渐弯弯,脸上由心而起的笑容:“这才对嘛。”
笑着笑着,殷九霄弯了腰,额头抵上嵇远寒微凉的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的眼睛。
非常明显的,嵇远寒的脸和身子都变得僵硬如铁。
然而,这一次,殷九霄噗嗤笑出声。
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嵇远寒,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将头埋在嵇远寒瑟缩的颈窝,不知为何,眼眶微微热。
窗外有唧唧喳喳的麻雀飞过,更显房间内的静谧。
片刻后——
他唤他:“阿寒。”
他回他:“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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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丑时一刻,殷九霄穿上夜行衣离开客栈,嵇远寒紧跟其后。
两人无声无息地疾行于黑夜中,不多时,来到了弥漫着压抑气氛的司徒家。
他们蹲在房顶,看到司徒天干房中依旧亮着烛火,等了一刻的功夫,司徒贤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抹着眼泪的妇人。
司徒贤关上门,走到院落的门口时,妇人似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一直憋着的抱怨之词:“早就让你不要让你同意天干拜什么毒无榭为师,以前天干多好一孩子,自从学了什么制毒,在家就变了个人似的,这一年半载的更是……他原本可以好好将疾风无形棍扬光大,现在好了,大夫说了这手脚筋就算接好了也无法再练武,司徒贤,你最得意的儿子成了废人一个,你高兴了吧?”
“别吵了。”司徒贤低声怒吼,妇人吓得不停抽泣。
司徒贤字字带着恨意:“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小畜生。天干白日里与我说殷九霄原来叫殷翊,林府二子林韫与他也有仇怨,我就不信,凭我们两家还能让他在江湖快活。”
“去请名医,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没人可以治好这伤。”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殷九霄拿掉一块瓦片,看到在昏暗的室内,司徒天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白,一双眼死死的睁着,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环顾四周,并无任何异样。
将瓦片放好,殷九霄并没有马上下去,他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朝天望向夜空的一轮明月。当时他的每一剑都用了大量的真气,看似只是挑断了手脚筋,实则完全搅烂了司徒天干的经脉。如今,就算薛筎愿意救司徒天干,司徒天干也没有任何转机了。
司徒天干一定明白那一刻痛苦代表了什么,更何况他习毒,肯定对医术也一番涉猎,怎会不明白自己往后余生将永远无法在习武的道理。
殷九霄的手指拂过他让嵇远寒绑在腰间的酒囊,聚音成线道:“无望的痛苦,并不是最折磨人的,姑且让他多享受一会儿。”
毕竟,接下来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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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谷主很黑的,大家可还记得,一绝生死是他自己在酒楼传出去的,反正先装腔作势一番~
另外这是小谷主和阿寒之间的一小步,但是他们俩感情距离的一大步!【快夸我
第36章我该死
司徒天干睁着眼,眼里满是红血丝,可即便他如今对殷翊满心仇恨,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当他被殷翊书剑挑断手筋脚筋,当他被殷翊一剑刺破衣衫挂在城墙上,当他被殷翊轻蔑的蔑视……一切种种都让他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他无比后悔,为何不在当初现花念真对殷翊不同时,出手将其杀死。
他无比后悔,为何不在林韫同意他对殷翊喂下蛊毒时,出手将其杀死。
是自己太过良善,给了殷翊活着的机会,才会造就了如今自己凄惨的下场?